孔文森在衙门口徘徊辗转多日,用尽了办法,掏了不少钱去打点关系。
但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照章办事,无可奉告。”
他活了五十年,万万没想到会在与黄药村相隔几里地之外的潭城遭受这样的排斥和羞辱,简直寸步难行。一想到孔二蛋在牢狱中要遭不少罪,铁打的心都难以自持,惶急地站在衙门口抹眼泪。
长工这几日也跑乏了,在一旁安慰:“老爷您当心身体,别动气。”
谁料孔文森转脸吼道:“我儿子还在里头遭罪,我怎能不动气!”
长工哆嗦了一下,犹豫再三,继续说道:“我是想跟您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咱想点别的路子。”
孔文森不耐烦地剜了他一眼。
有别的路子孔文森肯定早想了,还用得着一个他长工提醒。
“上回您为了帮周广连,把粮食全卖给他了,也算是结下了个人情嘛,要不然咱再去找找他。”
孔文森转身:“咱们已经去过一回了,他说给咱想办法,这么多天连个信儿都没有,还找他做什么!”
长工苦笑:“我觉着,您看哈,咱这些日子往衙门口送了这老些钱,这些吏胥收下最后到谁手里了咱也不清楚是不是,与其在这花钱还遭人冷眼,还不如再去求求周广连,他没给咱信儿,可能确实是不好出面,但是他不是认识薛家的人吗,薛家肯定有办法,咱们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这事儿对孔文森来说是个天大的事,但是,对薛岭来说,确实不值得一提。
城里爱惹事的公子哥不少,整天犯事,也不能总让他出面去捞人,哪回都是实在过不去了,才会求到薛岭头上。
孔文森知道,他没那么大的面子。
没有诚意,他没办法打动薛家,但他实在是拿不出来什么特别的。
长工:“薛老爷子可能不行,咱让周广连给咱和薛家公子牵个线,试试没准能成呢,”
孔文森面容一滞。
在黄药村踏踏实实猫冬的韩老六一早就得知孔二蛋出事的消息,不过他毫无表示,敛声息语在家猫着。自从孔家的聘金到手,他便每日趴在炕上,打开装聘金的木箱,将里头的银元宝拿出来一枚一枚用袖口反反复复哈气、擦拭,像得了稀世珍宝一样握在掌心胸口,直到银块焐热了也舍不得撒手,紧接着就是直勾勾地盯上一两个时辰。
“孩子他爹,快些搁起来吧,也不用天天拿出来看啊,”蔡氏刚收拾完厨房,用围裙拭着手,踱步过来,“这老些钱,好好放着吧,免得被贼惦记了。”
“整整五十两呢,瞧着高兴吧,”韩老六眸光已经有些说不清的浑浊,举起一枚锭银,在蔡氏眼前晃了晃,说,“看吧,啥都不如银子好使。”
他不留神手一滑,银子从手中掉了下去,碰撞声敲得蔡氏心里一慌,“你看,这些钱给闺女留点吧,万一日后她用得着,在婆家有了难处——”
“什么难处!”韩老六陡然愠怒,“给她留什么留,这些话别当那丫头片子的面儿说,这些钱咱俩儿子干啥都够了,谁也甭想惦记,咱家以后算是起势啦!”
“什么起势了?”无人在意的时刻,韩瑛忽然出现在了门口。
韩老六吓了一跳,啪嗒一下将箱子扣好,慌张道:“你咋回来了?”
韩瑛昨日特意去给自己买了身新衣服,瞧着干净体面,她原先的那件袄子已经被刮破了,身上还背着个布袋子,里头装了些茶叶吃食,不知什么时候从城里回来了。
她走过来站在炕沿边上,将布袋子里给家人买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堆在炕上,狠狠地瞪着他,刚要开口,就见蔡氏拉着她的手前后看了看,说:“瑛子,我们听说了,孔宇轩去找你麻烦了,他伤着你没有?”
正常人只要稍微思索一下就能清楚,“砸场子,把人给打了。”这句话到底是冲谁去的,但是蔡氏还要这样软弱地问一嘴,期待韩瑛能给个否定的,抚慰人的答复。韩瑛没力气去解释,左右身上的伤已经好利索了,因着这件事想撒个娇得到些家人的关爱,她没有这样的打算和习惯。
“没有事儿娘,别担心。”她冷冷地看着韩老六说。
韩老六拉着脸,把箱子装模作样地向身后藏,“宇轩是因为你被抓进去的吧,孔文森都出去这么多天没回村了,我告诉你,你最近老实点,别得罪人家孔家,给我找事儿。”
“为什么不能得罪,”韩瑛逼近一步,“你们把我卖了。”
“什么叫卖了?你她娘的怎么跟爹娘说话呢!”
韩瑛愤然道:“你把钱退回去,我早就说了,你们想要钱我日后赚了给你们就是了,干什么非要这么害我!”
“你?就你能赚五十两?你几辈子能赚五十两?到手的聘金那就没有退回去的道理,我丢不起这人,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韩老六狠道,“要不然我就拉着你娘到孔家门口上吊自尽,你自己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