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酒席上见到的他。
她想起那一晚自己应的那句“想”,心底说不出的难过。
晚凝太傻了,她不懂得高门权贵的利益交错,不知晓卫临淮即便被困在轮椅之上,也不会由着旁人拿捏他的性命。
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要卫临淮的安危,有半点闪失。
于是,她看着卫临淮身后,那些持刀的东宫守卫,眼眶酸了又酸,忍着泪水强挂上笑容,缓了好一会儿后,
同他说:“多谢世子厚爱,是晚凝无福。”
那是一句听在所有人耳中,都在寻常不过的场面。
可无人知晓,这样一句无比场面话的言语,却是晚凝真心之言。
她望着他时,真的在想,是她无福。
无福承他厚爱,无福同他离开,也无法挣脱东宫的锁链,过另一种人生。
晚凝话落之时,卫临淮眉峰微挑,神色却未有任何波动。
太子得意的冲他举杯,他提起酒杯,却遥遥向晚凝敬了杯酒。
青年眉眼依旧温雅,似乎并不为她的言而无信伤怀,反倒磊落一笑,祝她今后顺遂。
他说:“好,那就祝晚凝姑娘,日后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那是她那一生,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也是她唯一一次听到。
梦里的晚凝无声掉了滴泪在酒盏里,
现实中的晚凝,也在卫临淮怀抱中,攥紧了心口。
梦境中的后来,卫临淮回了西北,晚凝仍旧被困在东宫后宅,日复一日。
偶尔,也会在太子口中听闻他的消息。
太子说,他娶妻生子,妻子是西北军中一个女将军,英姿飒爽,能为他掌军持家,操持军务,还同她讲,卫临淮已得佳妻幼子,压根不会再想起东宫这段于他而言只有难堪龌龊的私情。
太子以为,晚凝喜欢卫临淮,听了这话,必会难过。
可晚凝听了这些话,却只是想,真好,那个西北雪原风华无双的郎君,就该过这样完满的人生。
她希望他幸福,希望他一生平安喜乐。
而她,会无声无息的,凋零在东宫深院。
那些在寒夜里越矩的依偎,那场雪域荒原里,她念了十年的遇见,也不会再有人记起。
可是,世间种种,总是不如人意。
皇帝驾崩太子继位之际,给西北送去了一道旨意,圣旨上说,卫临淮是前朝余孽,要西北献祭他的性命,保住西北军权。
西北军反了,领兵之人,正是那被指作前朝余孽的西北少主。
晚凝问檀奚,这场战事,谁会赢。
檀奚告诉她说,太子是国朝正统,有百万雄师,西北军而今当家的是废了一条腿的卫临淮,身有残缺之人,如何能做天下之主,西北的军队即便骁勇,又怎么会这样的主子舍命去战。
故而,这一战,十有八九,卫临淮不会赢。
甚至,卫临淮而今还是算计了卫国公才得掌军权的,来日卫国公一旦重新掌权,难保不会拿卫临淮这个养子命献祭给皇室,以求保住西北军力。
卫临淮又不是卫国公的亲生儿子,要他的命自保,卫国公不是做不出来。
晚凝不懂战事,也不明白大是大非。
她只是,不想让卫临淮丧命。
晚凝太傻了,她想不到别的办法。
她只能又一次拿自己去赌。
那晚也是一个雪夜,晚凝为太子温了壶酒。
自晚凝十五岁被困在东宫,到那一晚,整整十年。
二十五岁的晚凝,眉眼间的青涩稚嫩尽数褪去,已然长成了一副妖媚惑人的模样。
那双十五岁时纯澈漂亮的蓝色眼眸,也在十年折磨中,变得沉黯靡丽,让人难以读懂。
那一晚,晚凝温的,是暖情的酒。
太子入口之时,意识到酒盏中是什么后,顿了一瞬,接着又将杯中酒饮尽。
半醉之时,眼神迷离的望着她,抚过她面庞,声音迷惘的问她:“十年了,你现在情愿了吗?”
十年前的一鞭又一鞭未曾让她情愿,十年后的今天,她却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眉眼多情,尽显魅惑。
或许是太子醉了,又或许是那暖情的酒,药效太重。
他忘了防备,也忘了温柔刀,刀刀都能要人性命。
晚凝忍着恶心,由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流连,忍着难堪,受着他的动作。
逼着自己藏下对这具披着阴柔俊美皮囊的厉鬼刻进骨髓的厌恶憎恨。
榻上的布帛落上点点血红,晚凝在身体最痛之时,从枕下摸出那把,藏了十年的匕首。
用那把匕首,划破了太子的喉咙。
血水溅在她眉眼,晚凝闭眸许久,久到太子的尸体发凉,才缓缓睁开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