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国冬夜,漫天大雪。
夜深人静,宫禁漆黑。
萧镜立在殿门外的阴影之中,雪花在他的肩头积了薄薄的一层。
须臾,殿中传来响动,似是兵戈相撞的声音。
随后烛火幽幽亮起,室中传来了父王的声音:“寡人已立你为后,又册立了萧镜为储,你这又是何必?”
“将军府的大夫说爹爹已然见好了!你上午遣了御医,下午人就没了,究竟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有数!”
“就算是,又当如何?他若不死,寡人如何调得动你洛家的兵将。”
萧镜在殿外听得真切,霎时面色惨白。
父王容不下一个军功赫赫的外戚,更容不下一个聪慧的嫡子。
洛家早已卸了兵权,他也一直装作纨绔无能,这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没想到父王仍是忌惮至此!
母后临去前,说她存了死志,要以命换得洛氏满门安宁。那母后现在……
萧镜微微前倾,指尖轻轻挑破一丝窗纱,室中的烛光立刻倾倒而出。
顺着缝隙向殿中看去,只见母后掩面跪泣,身侧是父王负手而立:“好歹夫妻一场。你若知趣,今日之事我便不再追究。”
“明白了。”母后凄凉一笑,拾起落在地上的长剑抹了脖子。
“瑶娘!”
“娘亲!”
两声惊呼重叠在了一起。
萧镜喊出这声便后悔了,他只觉得父王的目光正透过窗户凝视着他。
他怕是现在就要跟母后一道死了。
“出来。”
父王淡漠的声音自殿中响起,这声音不像是人,倒像是索命的无常。
萧镜没有时间多想,只得狠狠揩去脸上的泪痕,亦步亦趋进了殿中。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叩头行了个大礼:“儿臣给父王请安,儿臣给……母后,请安。”
“何时来的,看见了什么。”父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萧镜匍匐在地,身形颤抖,迟迟不肯开口。
若要活命,他不能看到什么。
母后以命换他,他不能死在这里。
萧镜沉默许久,抬眼看向国主,眼中蓄满泪水却不肯落下:“儿臣愚钝,但求父王……庇佑……”
次日,冬月初四。
国主下了两道旨意。
璃国王后洛氏心瑶自尽。因其德行有失,不入王陵。
世子萧镜顽劣异常,难堪大用,废去储君之位,谪降为河阳君。
这两道递往璃国七郡六十八县的旨意从京中出发时,恰逢朔州边境异动。
胡人铁骑南下,冲断了小征关,朔州营主将阵亡。
洛怀安,洛国舅的养子,洛家最后的将军,接过了主帅大旗率军苦守。
朔州郡,安定关城墙。
残阳似血,风霜如刀。
一身银甲的少年将军立在城头,深深地凝视着城下的尸山血海。敌军就在不远处安营扎寨,对这城中富饶虎视眈眈。
浑身血污的参将连滚带爬冲上城墙:“少将军!城中矢尽粮绝!咱们怎么办啊!安定关不能丢啊!”
洛怀安并未回头看他。
军情紧急,他一清二楚。
小征关失守,大军尚且能够退至二十余里外的安定关。
安定关身后一马平川,再退,丢的就不止一座城池了。
康郡大营离此处最近。怎奈敌军来势迅疾,尽管从战事刚起便已求援,但马不停蹄来此,也至少要明天才到。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洛怀安咬牙道:“夜袭。”
夜半时分,安定关城门大开。
洛怀安一骑当先,率军杀入敌营。
他全然顾不得身上中了多少流矢,又挨了多少刀伤。
他只瞄准王旗,单枪匹马闯入营帐正中将其挑落:“敌军战旗已下,尔等速速随我杀敌——”
火光熊熊,嘶喊震天。横尸遍野,一片焦土。
黎明终于还是来了。
风雪停驻,东方泛出第一丝鱼肚白的时候,援军到了。
洛怀安是被将士们从人堆里翻出来抬回大营的。
他身上一共六处箭伤,二十六道刀伤。其中一道当胸划过,好在有块护心镜替他当了一遭,尚且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军医们皱着眉头替他处理完伤势,守了七天七夜仍不见醒。
洛怀安只觉得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全是世子殿下萧镜。
他梦见六岁那年被父亲从狱中领回家中,一身狼狈的他第一次遇见殿下。
他梦见十岁那年与殿下一道习武,殿下赠了他一柄长枪,愿他所向披靡。
他梦见十五岁那年离京从军,殿下一路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