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熟悉的中文。
景行止没有回头,视线由始至终都放在窗外没有离开过,他的手腕却暗暗使力挣脱开言栀的手,他冷淡启声道:“走开。”
这声音比外头纷飞的大雪还要冷上两分。
身旁站着的海瑟薇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们科室的人轮流来与他交流他愣是一点反应都不给,没想到言栀一来他就肯开口了。
海瑟薇嘟哝道:“他真看不见吗?确定不是只对美女有反应?”
好一会儿她又愤愤不平地握拳道:“一定是因为我们没有摸他的手!他才会连甩开的话语都不留给我们!”
言栀听得一清二楚,她没理会海瑟薇这个二逼,虽然他态度不好,可他肯开口说话就是好的,她高兴得直扬起唇角。
“不走,”言栀也赖,说着就去扳他的肩膀,“既然我是你医生那你就得听我的。你躺好,我给你做检查。”
景行止对外人的触碰厌恶至极,他眉心拢起嫌恶避开言栀的触碰,嗓音冷得让人如坠冰窖:“我让你走开,听不懂中文吗?”
“嗯嗯嗯,听懂了,但我不听你的。”言栀只当他在唱歌,一边敷衍应着一边向海瑟薇使眼色,海瑟薇立即摇下床头。
景行止被动地躺下,这女人的劲儿还真不小,拼命压着他的肩不让他起来。
言栀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冷酷的话:“你不配合我就给你打镇静剂了。”
景行止一听,眉头紧皱但力气没卸下半点。
言栀笑容清澈,声音比羽毛还轻,简直是这世间上最甜蜜的毒药:“你可以试试。”
他俩用中文沟通,海瑟薇完全听不懂,但也看得出这名英俊的中国男士没那么抗拒了。看来Yan的魅力真的很大啊,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吃她这套,真是厉害。
言栀感觉到景行止的力气松了,便干脆利落地吩咐海瑟薇:“做个裂隙灯检查。”
“是。”
言栀细细察看了景行止的眼睛。
当时在急诊室她检查过他的角膜上皮有损伤,现在已经看到基质层受到破坏,角膜外伤后形成的瘢痕组织在增生,累及瞳孔区。
角膜白斑是很严重的并发症,没有任何药物可以治疗,他这个情况……只有行角膜移植术。
言栀心底发寒呼吸一滞,他也太背了,两只眼睛都……实在是难以想象事发时他该多绝望,该多疼啊。
强烈的愧疚感几近将她灭顶,她手一软,无力地放开了景行止。
言栀心里不是滋味,景行止的眼型很漂亮,狭长,宽窄间距都刚刚好。她最喜欢见到他的眼睛,蕴含着张扬、自信,仿佛披了万顷星光一般璀璨夺目,只是一眼就会沦陷。
但是现在呢,他往来清亮黝黑的眼珠子镀上了一抹浑浊的白,将深邃悠亮的夜空搅得破碎。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彻底失去了光彩。
他穿着病号服,整个人比她重遇他时瘦了一圈,那会儿他浑身是血但起码是结实的,现在穿个衣服都空空荡荡,单薄得让人见了就心酸。
言栀看着看着,眼前渐渐模糊。
眼前只是一片朦胧都尚且让人抗拒难受,他却连这片朦胧都没资格拥有。
眼睛是人类感观中最重要的器官,大脑中大约80%的知识和记忆都通过眼睛获取。世界如果不是彩色的,那长着一双眼睛还有什么意义。
眼睛长在身上不就是为了领略这世间的锦绣繁华贫瘠荒凉吗?不就是为了去看一看自然馈赠给我们的山川湖海与日月星辰吗?
不就是为了在见到爱的人时能给他一个拥抱吗?
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言栀回过神收拾好情绪,她低头揩掉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看不见,她生怕惊扰到他便进行了预告:“我要抱你了。”
景行止脸上顿现错愕,是他听错了吗?
言栀温柔地拥抱住景行止,如以往的无数次安抚患者那样安抚着他,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露出端倪:“我会帮助你,我一定会帮助你重见光明。请你好好配合我。”
景行止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异国他乡被一个陌生医生强抱,他眉毛跳了一下,嫌恶地挣脱掉,声色厉茬喝道:“你干什么!”
言栀被推搡得站不定身子晃悠了几下,幸好有海瑟薇在背后支撑着她才没有摔倒。
海瑟薇向前一步正想做点什么,言栀回头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言栀知道这个举动冒犯到他了,她为自己的情绪不够稳定而道歉:“抱歉,刚刚母性大发了,冒犯到你我给你道歉。”
景行止板着一张脸,听见这话脸都黑了:“母性大发,你拿我当你儿子?”
言栀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景行止目不能视,听觉尤其灵敏,这人强抱完自己竟然还当着自己的面笑了!
这不是赤裸裸的羞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