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但迄今为止,潘多拉与他都未曾正式地见过面。
这位病弱的少爷活在尤妮丝夫人的期盼里,活在佣人间偶尔的几句低语中,却唯独不曾好端端地站到自己面前,亲自来向她解释一下,他的命究竟高贵在何处,值得他母亲为其做出如此大费周章,又如此丧心病狂的恶毒行径。
当年那片漆黑的地下领域里,所关押的并非只有潘多拉一人。
那里有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一扇扇锈迹斑斑的牢门,以及——早就消失在尘埃之中,却在曾经的某一刻切实且锐利地如同刺刀般扎入她耳中的哀求与哭喊。
那个时候,那个地方,自己并不是唯一被抓来的人。
她只是最后唯一活下来的那一个。
大概很长的一段时间后,她才从无数人的只言片语里,渐渐地拼凑出了这样一个现实。
原来她那个从来不被提起的父亲是真实存在的。
不仅存在,还因为自己身上这一点点继承自他的血脉,使她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所有本该有的身份,只简单粗暴地成为了一份“药引”。
不止是她。
那些曾与她一同被囚禁在牢狱之中的孩子们,或许都有着与她同样的身份。
可这样说来,那他们不都是由同一个父亲繁衍而来的孩子吗?
——为什么就因为是尤妮丝夫人所生,梅尔斯的性命就可以凌驾在他们所有人之上?
是不是为了他可以生,他那些素不相识的兄弟姐妹就尽可以死?
凭什么?
——凭什么!
他知道为了延续他的生命,有多少个与他拥有着相同血脉的孩子,就这样被活生生地抽干了体内的鲜血吗?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善良吗?
暴戾吗?
如果对此知情,他会竭力反对母亲的暴行吗?还是干脆就顺水推舟,默不作声地收下异母同胞们的血肉馈赠呢?
这些年整个阿匹洛艾斯家族对她虽然慢待打压,但却再未将她绑到那张可怖的铁床上去放血……这是不是说明,当年的治疗起了效果,梅尔斯如今已经没有那么虚弱了?
可万一呢?
万一这位金贵的少爷又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她还能再一次那么好运地从死里挣出一条生路来吗?
不知是震惊还是激怒,潘多拉心绪动荡,连带着脚步也有些虚浮。
眼前的晦败滤镜似乎越发深重,明明好端端的一间屋子,看起来却好似已经死去多年般渗人。
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不远处虚掩着帷帐的床边,立着一座陈旧的立架。
上面挂着一只古怪的吊瓶,浑浊的血色液体顺着导管流入帐内——床上,似乎还躺着什么人。
这一幕所带来的惊惧大大超出了潘多拉的承受范围,她后退数步,差点脚软跌倒,完全是因为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这才没有立刻惊叫出声。
这不可能!
她刚刚进屋的时候根本就没看到这些!床上的帷幔是拉开的,上面也根本没有人在!
理智与本能的拉锯感再度出现,潘多拉深切地感受到自打进屋的那一刻起所有的认知便开始逐渐地背叛她,可另一股不知是直觉还是诱惑的冲动,却始终在不厌其烦地催促着她。
向前。
再向前。
在这间明明没有一丝霉迹却显得莫名陈旧的房间里,少女眼神动荡,仿佛被什么不可见的东西推搡一般,艰难地一步步靠向那张诡异的床铺。
可越是畏惧,另一股截然相反的火光也渐渐地在她心头燃起,像是两相对抗一般,在她耳边大声地呐喊着。
对,不能逃避,逃到最后只能是避无可避……
掀开它,直面它……
那就是真相,那就是害她与母亲天各一方,遭至所有灾厄的罪魁祸首!
这是真相距离她最近的一次,只要掀开帐子,就什么都……
啪。
一只手突然从侧边伸出,冰冷,却又不容置疑地扣住了潘多拉的手腕。
那一瞬间,潘多拉霍然体会了一把心跳骤停的感觉。
侧头望去,只见一个敞着一袭白大褂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床边,行动竟如鬼魅般无声无息。
虽然他相貌俊雅,嘴角噙笑,看起来似乎很是彬彬有礼,但潘多拉在见到那一头灰色长发的刹那,突然被深埋在心中的幼年阴影猛烈攻击,连牙齿都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起来。
这个人她认得。
虽然当时戴了口罩,但这双眼睛,这头长发,这副身型……她化成灰都不会忘记!
——当时协助尤妮丝夫人施行那诡异莫名的什么血疗的人,就是他!
“这位小姐,这里可是禁止无关人等进入的特殊区域……你是谁?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