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地响起似真似幻的落雨之声时,他忽然有些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
十六年前,西边某个小国常年被夹在诸多强邻之间,不堪其扰,最终亡国。
昔日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都不得不为了躲避通缉而四处流亡,像他们这些背上了难民身份的下等人,自然就显得越发低贱。
那时,父母皆在战争中死去的纳兹可年仅十二岁。
其他的兄弟姐妹在漫长的逃亡过程中或死或散,最终陪着他一起活下来的,只有他最小的妹妹,年仅六岁的洛维莎。
洛维莎一直都很懂事,哪怕脚下的鞋子早已破损,也只是自己低声哼唧,从没叫过一声苦。
“哥哥,你饿吗?”
饿啊,当然饿的。
但看着妹妹同样饥肠辘辘的小脸,纳兹可说不出话,只能借着拥抱的动作,去掩饰自己不甘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后来,他们好不容易挤进了别国的收容所,可这些仅仅出自人道主义的救助,远远满足不了激增的难民数量。
用他们的话来说——
“你们这些白吃白住的乞丐,能有一口饭吃就该感恩戴德了,居然还敢提要求?”
他哪儿敢提什么要求。
但他妹妹是真的病了。
洛维莎脚下的伤口因肮脏化脓,可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直到人浑噩倒地,纳兹可才发现她早已发起高热。
他们原本就不是什么富裕的人家,带出来的钱也早就在流亡的路上消耗殆尽。
无论诊所还是诸神殿,他们都去不起。
而那些免费下发的看诊名额,他们不是没赶上,就是被旁人强行挤占。
在自身难保的苦难面前,人们没有多余的温情可以施舍给旁人。
他想过去打工,但没人愿意预支薪水给一个连住所都没有的难民小孩。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偷窃,却当场就被逮住,不仅钱没偷到,还挨了事主相当凶狠的一顿暴揍。
当他一事无成地拖着一身伤痕回去之后,发现他们在收容所内的铺位也已经被别人抢走。虚弱的洛维莎被扔在一旁,奄奄一息得已经听不到他的呼唤。
人过的日子,能坏到什么样的程度呢?
用仅有的一件外袍裹住妹妹,带着她在雨中声嘶力竭地乞求路边的诊所开门救人的时候,纳兹可忽然完全记不起往日曾有过的那些开心的日子了。
妹妹要死了。
他也不像是能活得下去的样子。
几乎没有人为他们开门。
即便开了,门后的人在简单看过洛维莎的状态后,也都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然后再度将门关上。
一声声轻响,将希望一次次地拍灭了。
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世上的呢?
神是不是根本就不爱他和他的家人?
好不容易在阴暗的巷弄里找到一处躲雨的地方,纳兹可抱着浑身滚烫的妹妹跌坐在地,自己身上也一阵阵地开始发冷。
他心中有一股恨意,却不知道到底该朝向谁。
“就是你,半夜三更地四处扰民是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苍老的声音穿过重重雨幕,将湿透的少年从浑噩之中唤醒。
他脑子昏沉,下意识地护在妹妹身前,生怕来人恼羞成怒之下会踢打他们。
“看来你是那种脑筋不太灵光的小孩呢。守夜人告诉我说有人半夜求诊,可等我赶过去之后,发现人居然又急急忙忙地跑走了……玩弄我这个腿脚不便的老人很有意思是吗?”
老人一手撑伞,一手拄杖,面色不善,看上去非常不好相处。
但下一刻,他将拐杖勾放到另一只手的手臂上,然后用那只空出来的手,一把将他们给薅了起来。
***
老人名叫帝普森·杰菲斯特,祖上曾有过贵族头衔,但如今只是个在街角开诊所的古怪老头。
他医术精湛,收费公道,其诊所之所以经营不善,完全是因为他自己脾气太差的缘故。
但对纳兹可来说,那些仅仅只是喉咙粗些的难听话语,根本就不算什么。
老头治好了自己的伤,又不惜用昂贵的药材保住了洛维莎的性命——就凭这些,即便这老头天天拿鼻孔对着他,他都能够一直微笑以对。
“臭小子,你知道那些药材有多贵吗?把你们两个捆一起卖出去三回都换不回来!不在这儿给我打工把钱还了,你就别想跑,知道吗?!”
“是是是,知道了,老师你消消气,这个点洛维莎还没醒呢。”
老头像是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随后将音量降了下来,但依然气势十足。
“少跟我来这套!等她以后身体好了,能起身了,也必须跟你一起早起干活!我家可不养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