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仅仅是失去一个朋友,不,失去她自认为的朋友,就让她痛苦不堪,好像沉寂了多年的感情终于复苏了一般。
为什么呢?
她没有想通这个问题,只是在空旷的顶楼默默坐了许久之后,像很多年之前一样,接受了一切。
不久她偶然再见冯瑜,听她满含愧意地说道:“俨俨,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
她打断了她:“不好意思,我要下班了。”
冯瑜稍稍拦了她一下,“你是不是生气我拿到了你想要的角色?其实这个角色还是比较适合我的,你以后会……”
“冯瑜。”她直视她。
大概在冯瑜的眼中,她的神情是冷漠的,从未有过的冷漠,所以她停下了还没说完的话,愣怔地看她。
时俨平静地说道:“冯瑜,不用这么亲密地叫我,我不喜欢强人所难,所以不会再抓着你,也不会去谁面前说你坏话,你不用委屈自己应付我。”
她说完之后就走了,没有等对面的回应。
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比从前沉默许多,跟朋友和同学都渐渐生疏起来,不愿意再靠近谁。
终于在一个午后,她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法庭上,一男一女争吵不休,一个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一边,她试着伸手去牵母亲的衣角,被他们互相推攘的力道掀倒在地,而他们仍旧吵着,没有人注意到她。
梦里的小女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爸爸,妈妈,你们不要抛下我。”
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好像替她把这些年的孤寂与恐惧都哭了出来。
那时候时俨就明白了,失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如果要避免这种痛苦,只有从一开始就不去拥有。
这样她就不会被任何人伤害到,可以活得很好。
她以此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不与人亲不与人近,做这世间最普通的众生,默默无闻地活着。
后来她遇见了路朝许。
她其实很好奇,为什么他总是神采奕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刻意在乎谁,自由得很,却也没有人讨厌他。
再后来她又遇见了路人甲。
路人甲一样的任性,一样的不把很多东西放在心上,想到什么就催她做什么,她却从来没有真心讨厌过他。
那时候她想,也许是因为她唯一偷偷观察过的人只有路朝许,所以她的分裂人格才拥有路朝许的脸,与路朝许性格也有几分像。
在无数个噩梦里,路人甲都陪着她,找到她,想救她,也永远不会抛弃她。
因为他是她的分裂人格,离不开她。
等到路人甲变成路朝许,她再一次面对了失去。
路朝许是自由的,不会永远属于她。
可她还是走出了一步。
好像某种渴望超越了心底的恐惧。
时俨站在靠近窗帘处的阴影里,右边是蓬勃日光,左边是她的过去。
冯瑜声音绵软,听在她耳朵里却像蛇信子,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向你出手。
“我推荐你的这部剧怎么样?是现在很容易爆的题材,以你现在的地位,正需要……”
“没兴趣。”冷淡的男声回道。
“……剧本虽然很重要,但是搭档的演员更重要,跟没名没姓的演员搭戏,对你的事业没有帮助……”语气娇柔急切,好像当真在为别人着想。
风吹起了窗帘一角,时俨看见路朝许不耐地抬眼:“这又关你什么事?”
冯瑜语塞,脸上笑容凝滞,“我这也是为你好,你跟我演一部同题材的剧,肯定比跟时俨一起演获得的提升更大。时俨她演技有限,又没名气,跟她呆在一起只会消耗你……”
“你是没教养么?不知道怎么说话?”
路朝许的语调并不重,甚至就是他平时会有的懒洋洋的感觉,正是这种漫不经心的鄙夷,听在别人耳里更似有千钧力。
冯瑜的话彻底断了,尴尬到无以复加,“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而已,你可以考虑考虑。”
“是么?那我倒是要考虑考虑跟时俨再搭一部不一样的戏。”
休息室里的白炽灯光阴凉,把冯瑜精心装扮的脸色衬得发白,她的手指掐住掌心,艰难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时俨她用不雅手段得到女主角,不……”
“哦?原来你当年抢了她的角色,是用了不雅手段。”路朝许笑笑,特意加重了“不雅”两个字的音。
冯瑜简直要颤抖了,“你在说什么?我不太清楚。”
路朝许推开休息室的门,说道:“心脏,看什么都脏,以后少在我和时俨面前出现。”
说完推门走了出去,留下冯瑜一人,脸色青白。
阳台上的时俨默默站了一会,把手伸向一侧的阳光里,果真暖的很,她感受着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