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上,我明天要去田里除虫,你们俩小心点,刀别磨得太锋利,钝点安全,早点睡。”
兰诺跟连缘道过晚安,屋外的油灯吹熄了,门缝里的光亮也回归黑暗。
广聆笑却又点燃了屋内的油灯,摇晃的焰火将兰诺没有压下去的头发影子放大,投在墙上,和池塘边的芦苇荡一模一样。
“我要记些今天背的内容,兰诺,你说吧,我听着呢。”
她稍微侧过身来,让兰诺能看见自己的眼睛。
打过瞌睡的兰诺却一扫困意,裹着被子坐起来,将符策告知他的消息细细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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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所招待所在离开沃野地的岔路口,距离公路稍远,在以伺农为生的乡野之地,重型货卡来往极少,夜幕下连风都很安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也全数卷入朦胧的梦里。
桌子上放着一个纯白色的保温箱,已经充满了电,提示灯闪烁。外壳的平衡装置与把手相连,确保不会在移动过程中倾倒。
保温箱中立着三排试管,共计18支,都贴上了条形码,没有过多的文字注解。
魏千言手戴医用橡胶手套,从每支试管中都吸取血液样本,滴入玻片中,再放进保温箱单独保存。
所有的数据都会通过保温箱实时上传,不仅为了记录试验样本的变化状态,还能保证没有被污染或替换。
这些试管中,只有一支是空空如也,倒数三支的液体数量最多,几乎装满到了木塞口,看样子是最新抽取的。
即使明知最后一个试验体的位置,但有一定强迫行为的魏千言还是扫描了空试管上的条码信息,一遍遍用眼神描绘那个可憎的名字——Z·托马斯·尹。
那是一个比博纳罗蒂还招人讨厌的……女人。
魏千言至今记得她尖利的指甲朝自己的脖子抓过来,他躲闪不及被一股巨力锁住,腺体就那样被挠开了,一下一下,像锄头犁地,往最深的地方戳进去,痛觉都完全失灵。
在濒死的恍惚中,他看见自己被迫涨潮后的息壤凝聚出了神经触角实体,甚至比那指甲还要长,还要恶心。
玻璃落地窗的反光清晰如明镜,温文尔雅的年轻人脸色铁青,从颈部窜出一根长长的细线,并且越变越粗,越伸越长,逐渐从主茎上又迅速两两分裂,形成朱罗密布的肉色网群。
这张网疾速生长,末端则如章鱼脚在空中扭动,直到能包裹住一个成年女人,缠了一层又一层。
她的爪尖还插在魏千言的腺体里,肉网没法抵抗她的力道将她扯开,只好钻进二人身体之间的缝隙。
魏千言感到窒息,皮肉快要挤爆浑身的血管,骨架都在咯吱作响。
“织……织罗……咳……快回来!回来!”他绝望地呐喊,只因为自己的息武毫无攻击性,却只能在遭遇困境妄图自保时,采取如此极端又愚蠢的方法来御敌。
女人在他面前成了蛄蛹的蚕蛹,划破,再缠,划破,继续缠,如此反复。
命悬一线之下爆发息壤狂潮的魏千言,双眼翻白,无力垂下了双手。
同时,由于神经触角还在忠实地回传着信息,他的颅内也被源源不断的嘶吼声充斥着。
那画面太过血腥,有女人用头磕断钢筋栏杆的极度痛楚,也有她被注射不知名药剂后腺体疯狂膨胀的麻木。
他能充分感知到当时女人血液在暴走,营养液与药剂互相撕咬,血管成了决堤的瀑布,流水疯狂砸向地面再炸开。
“Z……托马斯……托马斯。”魏千言咬着后槽牙,唇齿尖挤出几个字,“孩子……还有孩子——”
他试图Z的大脑中找到一个也许能够让她大发善心的存在。
Z充耳不闻。
在一个情绪完全失控,接近自爆状态的失败试验体身上,文字和语言都不再是规则符号,外界的一切声音都成了杂乱无章的音节。
但再不阻止她,自己就也要爆体了!
16年过去,每个入睡前的夜晚,魏千言闭上眼睛,都能清晰地重复体验那种感觉。
强迫行为深入骨髓,连回忆濒死的痛苦都成为一种习惯。
他终于安然进入梦乡,只有梦里才能找回他不肯舍弃的东西,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山楂树的白花又如约盛开了,一团团拥簇着的花瓣,在盛开之后染白了大树的头发。
魏千言温柔地伸出手,『织罗』攀上手臂向前延伸,直到每一根触角都拥有属于自己的花朵。
于是,他把自己也裹进蚕衣之中,紧紧拥抱着山楂树,接住她惆怅的落花贴在胸膛。
这个不接受任何人叨扰的空间里,他是树的主人,也是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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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了,时间真久,侃塔大人说他是九年以前调回崇山分部做管理的,也就是说,在出事之后,事情就被压下去,可过了几年又重翻旧案,这中间一定又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