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发生的事,叶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当年太小了才不能理解,可她现在长大了还是不能理解。
警察来了。他们抓到一个陌生面孔的人,缩着头,佝偻着背,带着手铐畏畏缩缩地指认现场。
他们说,这片地是别人家的祖坟,考古队未经同意挖掘人家祖坟,人家不想惹事,但也不想被坏了祖坟风水,就打算晚上悄悄把挖开的墓土再填回去。
谁知不巧被考古队长碰上,双方发生了冲突。一方要挖人家祖坟,一方不许,就这么打了起来,结果一不小心失了手,就打死了人。
“骗人,这都是在骗人!我爸爸才不会和人打架!他们就是在盗墓,我都看到了!就是在盗墓!”
她急的快要哭出来,可没人听她的。他们说:“小孩子撒谎呢,肯定是要跟爹妈站一边的,这证人证言没有可信力啊。”
记者来了。他们四处采访村人,问考古队在村里的风评怎么样,有没有仗势欺人,吃饭给钱吗?考古队长在开挖古墓前,有没有去和墓主后代沟通,有没有取得人家的同意?
“没有。”
叶烟记得那个大娘,粗糙的大手摸过她的脸,喊过她来家吃饭,把刚出生的小狗抱给她摸,看起来对她喜欢得不得了。
可是大娘现在却不肯看她,只重复地对记者说“没有”。
还有那个刀疤脸男人。
她明明在盗墓现场见过他,贪婪又凶狠,指挥其他人撬开棺椁掏出陪葬品,手电筒光从下而上打在他的脸上,如恶鬼般狰狞。
可是他却说:“那天我不在山上啊,我要在肯定不让他们乱来,咱们本分人就挣点本分钱,哪能干这刨坟的缺德事儿呢?你们说是哇?”
她忍不住冲出去:“就是你!你就在山上!就是你害死了我爸爸!”
他咧开嘴,露出满嘴黄牙:“我那天晚上打伙计呢,有那二老板作证。”
旁边人说:“你快闭嘴哇,跟个小姑娘说这没调话呢。”
“哈哈哈哈还二老板,你咋不找那小媳妇呢……”
叶烟觉得自己好像坠入一场醒不来的噩梦中,世界从粉红甜美的泡泡一夜变成恶鬼横行的地狱,她逃不出来。
地狱还有下一层。
父亲单位不肯认定他因公牺牲,他们说是他工作不尽职不尽责,没有事先与当地政府协调好,出现了重大工作失误,发生了恶性刑事案件,给单位造成了极大负面影响和不可挽回的损失。
单位不处罚他已经是看在他多年工作而且人也死了的份上,但遗属不能再住单位宿舍,要赶紧搬出来腾空房子。
叶烟浑浑噩噩地抱着玩偶站在家门口,看在一群人乱哄哄地往外搬东西,父亲的考古笔记掉了下来,被踩上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有人在窃窃私语:“这就是那个考古队长的女儿?小姑娘可怜了……”
——她不可怜。
叶烟握紧了手中甩棍,不远处山道上走来一个提着长刀的男人。她也见过他,在那个夜里。
——她会自己报仇。
*****
眼圈男紧紧握着长刀,路边杂草丛但凡浓密些,他举刀便狠狠戳刺砍砸,恨不得刀锋抽出时能带上些血迹。
他满腔愤怒,又满腔恐惧。
他以前年轻时,也怕过会有被杀者的后代亲属来寻仇,甚至想过要不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灭他个满门。
可渐渐地,他发现,别说寻仇了,那些人恨不得绕着他们走,甚至胆小些的连夜搬家,逃往异乡。
和他相比,他们是穿鞋的穿袜的,哪敢沾上一点污水。喝酒了不敢开车,遇到宰客了不敢闹事,被杀了也不敢复仇。
世人大多庸俗懦弱无能,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可是现在,他怕了,怕的要死。
怎么会有人真的要来杀他?怎么会有人过了十三年还会不忘报仇?他们不是应该被迫忘记吗?不是应该惊弓之鸟般远远躲开吗?不是应该怨恨公检法无能,没有将犯人绳之以法吗?
她怎么能不一样呢?她怎么能和其他人不一样呢?!
眼圈男浑浑噩噩又横冲直撞地走着,脚下这条山路走过千百遍,可现在怎么走起来一脚深一脚浅,石头也和他作对。
眼圈男用力踢飞挡路石头,凶狠地瞪视着身周,牙关紧咬咯咯出声,拿刀的手越来越紧,青筋毕露。此时万物都是他的敌人,他要杀掉一切,杀掉一切!
突然间,有劲风从侧面袭来,重重砸在他持刀的手臂上!
眼圈男吃痛闷哼一声,连退两步。手臂被打得凹陷下去,印出棍痕,皮肉中央先是白的,然后随着血液回流,慢慢红肿发热起来。
是那个考古队长的女儿!
她一手持甩棍,一脚前一脚后,微微弓腰,看起来是有些功底的。一击未打掉刀,她露出些诧异神色,接着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