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春意更浓了,林夫人的生辰将至。她虽然病情好转,但身子骨尚且虚弱。林如海还是决定办一场生辰宴热闹热闹,还请了戏班子,排了她最爱看的戏。
黛玉伏在贾敏膝上,听着台上伶人咿咿呀呀的唱词,恍惚间又进入太虚幻境的梦境。
云雾缭绕间,幻境中央的铜镜上竟然像演戏文一般出现各种画面。
黛玉定睛一看,这次镜中竟然出现的是她现在的家,但是已经变卖了,成了别人的家。转眼她看到了病榻上的自己,因咳血不止而气绝之间。继而又出现抄家的场面,男眷们带着枷锁被押解出门,女眷们被绑着绳索一个挨着一个的被送去变卖。三间大门之上悬着的正是“荣国府”三个大字。
黛玉看后心惊不止,无形间从云端坠下。
周围一片黑暗,从地底下传来凄厉的哭喊声不绝于耳,令人不寒而栗。
少卿,她眼前又亮了起来。横在面前的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河畔赫然立着一块漆黑而冰冷的石碑,上面的红字似血,刻着“忘川”。河对岸开满了各种鲜花,如仙境一般。而河这边却是寸草不生,风声鹤唳,阴森的魅影穿梭不绝的地狱。
两岸之间有一座小桥,上面刻着“奈何桥”。桥上行走着一个接着一个透亮的人影。
桥头有个穿黑斗篷的老婆婆,身边一个大木桶,她手里还端着一只碗,对每个过桥的人说:“喝了它,就能去对岸”。
到黛玉时,她问老婆婆:“这是什么?”
老婆婆皱巴巴的脸上似有万道沟壑,道:“是孟婆汤。”
黛玉又问:“是喝了就能忘掉一切的孟婆汤吗?”
老婆婆道:“正是。”
黛玉:“莫非您是孟婆?”
老婆婆点点头。
忘掉一切去对岸?不!黛玉记得自己在家中和母亲一起庆生,不知怎地到了这个地方。一定不能喝孟婆汤,忘掉一切,就真的回不去了。
但是河水又十分湍急,还未靠近就感到刺骨的寒意,黛玉急得快要哭了。
这时,一人踏云而来,只挥手间黛玉也到了云端。那人一袭白衣,长发松松地绑在身后,背影甚是熟悉,却一时想不到在哪里见过。
黛玉问:“你是谁?”
那人并未回头,也未看她。
黛玉又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人答道:“带你回家。”
黛玉还准备向他问些什么,却看到云端下另一个自己在忘川的浅滩步履维艰。
只是另一个黛玉整个人都是透亮的,和那些过奈何桥人影一样。她散着一头的白发,裙角满是血迹,一步一蹒跚,还喃喃自语道:“不能喝孟婆汤,忘记神瑛,我去哪里还眼泪。”
黛玉向那人道:“也带上她吧!”
那人不语,载着他们的云越飘越远,似回到了那个繁华似锦的人间。
黛玉因那人不载白发黛玉而置气。
他似看穿了她的心思,道:“能救她的人,只有你。”
“我?”黛玉不解,本想回他一句,能腾云驾雾的人不是你么?却看到了一个五间朱漆大门的宽宅阔院,门上高悬着“东平王府”四个金字。
那人道:“到家了。”
黛玉忙道:“可这儿不是我的家啊!”
依稀间,黛玉被摇醒了,传来母亲温柔的声音:“这儿若不是你的家,还能是哪里?”
原来是做了一场梦啊!黛玉回过神来。
但是那个梦太逼真了。这儿现在是她的家,可将来会被卖掉!她自己,英年早逝;外祖母家荣国府,整个被抄家了;还有白发黛玉,她身上都是血,陷在那样刺骨的忘川中……
黛玉伏在母亲怀里,哭了。
她想起白衣腾云之人留下的话,能救白发黛玉的人只有她,是不是在说,能救她的人,只有她自己。最后他载她去了东平王府。是不是在告诉她契机就在那里?
“这是怎么了?”贾敏拍着黛玉的肩,“刚刚还高高兴兴的看戏来着,怎么一下子就哭了呢?”
黛玉想起之前母亲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之时,曾写信给京都的外租婆托孤,外祖母不久前还来信问黛玉何时启程。只是母亲的病症刚刚好转,黛玉不舍离开,因而行程就延下来了。
不远处,父亲和他的同僚谈着天,聊着聊着便开始叹气和摇头,看上去颇为无奈。黛玉也听说这年很多地方在闹饥荒,流年不利。而梦中,她的家也变卖了,不知和此事是不是相关。
此时此刻,黛玉心中已经做了决定,不管那个梦是不是真的,眼下父亲在朝堂上遇到了不能解决的难事,母亲的身体虽然未完全好,却已无性命之忧。若她还在闺中,如何跟父母分忧?倘若去了京都,在皇城之中,天子脚下,兴许会有一番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