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春诗琴雅集这顿折腾让曹姝意染了个不大不小的风寒,好在她容貌随母,但体魄随父,请了郎中吃了药躺过两日便全好了。只可惜没容她逍遥快活几天,六皇子生母宸妃娘子的内侍官就传来口谕,要召她进宫面见。
换作从前,她还会为能进宫之事傻乐呵半天,但那日在马车上被赵三赵四俩话只说半句的家伙吓唬过后,对于面见宸妃娘子只剩下恐与慌。
“难怪俗话说傻人有傻福呢,太聪明的人都很难获得快乐。”睡眼惺忪的曹姝意手捧茶盏频频点头。
寅时便起床梳洗的曹濋皓刚换好官服就哈欠连天,这回又不知要忙碌几日,只好趁着清晨捉来三妹妹耳提面命一番。
“谁说聪明人没快乐?自然是拿小傻子寻开心咯。”
“……无话可说,哼。”
“我发帖替你在四平楼宴请了一位老教习女官,她是外祖母生前的旧相识,母亲少时也曾受教。你随她好好学一些宫中规矩,以免惹出纰漏。”
“不愧是二哥哥,竟然早有准备。说不定还能多了解些母亲过去的事,嘿嘿。”
提到母亲,曹姝意双眸亮起阴霾消散。可曹濋皓反而瞳光渐失,假如能够选择,他希望自家妹妹永远都不必学到“宫中规矩”。
“宸妃娘子总不可能将你提进宫杀了。既无性命之虞,无论她问你什么,叫你做什么,你只装傻充愣,不要马上答应。”
“啊?嗯。”原来还有提进宫杀了这种可能吗?曹姝意的笑容再次凝于脸上。
将曹濋皓送出门,她又倒头睡了个回笼觉才起来用早膳,仔细梳洗妆扮后,便吩咐雪环安排仆从套车送她去四平楼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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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是琰都的酒楼,都会在自家门上用杆件绑扎起彩楼欢门,自朱桥门街市以南,彩楼欢门随处可见,形态大小各异。无论风雨寒暑,这些酒肆瓦市都是日夜笙歌,从无休歇。
像四平楼这种,不仅售卖美酒,还有许多精巧吃食,时常接待禁中宦官贵人前来,自然是宴请祝妈妈的好地方。
曹姝意跃下马车,只见彩楼相对,绣旆相招,遮天蔽日。未至午时,街市上已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四平楼小厮将她引至二层雅间,却发现端坐于席间的并非教习女官,而是另一位熟人,鎏仙阁行首白茜兮。
“曹三娘子不必慌忙逃出门去,你并未走错。”她起身行了个万福礼,无奈言道。
“诶?双脚不由自主就动了,失礼失礼,哈,哈。”曹姝意收回扶在格扇门上的手,故作轻松地坐到白茜兮对面,“不知祝妈妈何在?或者原本就是白行首……”
“曹二郎确实发帖约了祝妈妈,不过被人截下而已。曹三娘子想学宫中规矩礼仪,或是焚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我也都教得呀。”
曹姝意大约领会了意思,想是玦王有事要吩咐于她,很快便应承下来。和整个琰都最有名的女子同坐同饮、相谈甚欢,许多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儿也难消受。
虽然白茜兮的确是位沦落红尘的倡优,但如今已无人敢真当她是普通勾栏女子。据说她身世成迷,许多人揣测她乃前朝赵姓皇室遗孤,其母为躲避戾帝屠戮流落科甲巷后诞下她。白茜兮自小研习歌舞音律、察言观色,尤其弹得一手好琵琶,既如金戈铁马海神涛回,又如千悲万恨琉璃碎,艺色造极,很快就成了鎏仙阁行首。
“不知玦王殿下遣白行首前来,除了教我规矩礼数,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三娘子可知宸妃娘子为何召你进宫?”白茜兮三两手便为她点出一盏浮峰细霭,茶沫纯白似雪。
曹姝意接过茶盏,摇头自嘲道:“反正必定不是感激我对六皇子的救命之恩。”
“宸妃娘子极宠六殿下,从小将其视作眼珠子、命根子,自然也对六殿下寄予了过度的期望。禁中安排给六殿下的宫人,但凡貌美的皆不知所踪,她们的下场嘛……”
“啊?宸妃她没事吧,我比赵鄞忱那小子长了六岁还有余,总不能以为我救他是对他有那种意思?!”
曹姝意几乎要惊掉下巴,她还是太纯真无邪了,如非白茜兮点拨她用脚趾也想不到这一层。
“以三娘子的容貌,六岁也不大。”
“白行首你怎么还说风凉话呢?!”
“噗嗤。三娘子莫要烦恼,宸妃娘子召你无非二事。要么在母族中寻个无关紧要的小郎君悄无声息地把你娶了,要么……”
白茜兮五指并拢,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错了,是我当时太冲动太得意,什么都没想就把事儿先做完,结果连小命都快玩没了。”
“今日我来见三娘子,除了教你宫中规矩,还要替殿下教你脱身之法——努力把事儿搞砸搞烂,引得宸妃杀你,置之死地而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