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题她早从陈妤仪那里学会了,于是笑道:“家母自小生于琰都、长于琰都,算起来我也是琰都人了,琰都女子无有不貌美的。”
没想到宸妃转恚为笑,望向曹姝意的眼神又阴冷了几分,却依旧同她闲话家常,用一种好似很是喜爱她的口吻说:“本宫母家有个表侄子姓裴名涧,乃家中独子,他父亲是本宫的二伯父,官拜三司副使。我看他与你郎才女姿甚是匹配,不如寻个日子相看一番。”
前日就被漏了试题的曹姝意内心波澜不惊,果然宸妃要在母族中寻个小郎君把她娶了,就是裴涧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搜寻记忆后,她发现这位不就是白茜兮给她讲的故事里那个狗纨绔,宸妃竟然要她嫁给这种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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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姝意就快要保持不住脸上温厚的笑容,只觉得自个儿活像滚落在砖地的瓷碗,裂开碎烂。
人生在世要面临许多荒谬的事儿,比如说今早她在芸琼阁所经历的一切,仿佛在踏春诗琴雅集那天就被赵鄞恪预料到了,甚至还借此事调笑了她一番。从跳池救六皇子,到宸妃的倾陷,连要嫁给裴涧都能猜定。
皇宫果然与别的地儿大不一样,与北疆更不一样,这里除了高高在上的贵人,还有随心所欲谋算近妖的皇子。
曹姝意开始怀疑赵鄞恪要她主动“找死”是在逗她玩儿,就像二哥哥说的,聪明人就靠傻子寻开心。说不定待她被拖出芸琼阁活活打死,就成了大笑话。
大概是沉默时间过久,宸妃伸出细长的食指,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看起来十分妖艳可怖,她指着曹姝意说:“曹小娘子可是害羞了?怎么不说话。”
赶紧装疯卖傻,她脑海中只浮现出这六个字,于是娇憨笑道:“奴家的长兄与次兄皆未婚配,爹爹也未续弦,不知宸妃娘子母家可还有许多待嫁小娘子?”
瞧这话说的,忒没规矩了!殿内伺候的宫人和内侍纷纷惊讶皱眉,就连宸妃也有些愕然,曹姝意竟这般厚颜无耻地乱攀关系,给自家兄长说亲也罢了,连亲爹都……她还想就地找小娘不成?
“奴家还有想问的,不知裴衙内贵庚?为何多年尚未婚配?”
装傻会上瘾,曹姝意正沉浸其中,怎料六皇子赵鄞忱的声音突然响彻芸琼阁。
“裴涧二十有四,已逾弱冠,至于为何多年尚未婚配,当然是因为狗都不愿嫁他。”
赵鄞忱拿着憧椛堂最新话本,随性地走到曹姝意身边,蹲下来歪头探看。
“哎呀,这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吗?怎么还跪在地上,姐姐快叫她起来呀。”
待宸妃喊曹姝意免礼时,她的双腿已经跪麻了,堪堪直立还摇摇欲坠。扭头递给赵六感激的眼神,又眨巴两下,暗示他发挥己长,接上戏文,赵六点头心领神会。
“裴涧尚未娶正妻,通房都死好几个,琰都哪个敢把贵女送给他糟蹋?光提名字我都觉得晦气,姐姐还是忘了这个表侄子吧,就当他没了。”
任性跋扈形制的赵六噼里啪啦劈头盖脸把裴涧骂得猪狗不如,噎得宸妃说不出半句话,只得使出杀手锏,询问他在资善堂所受讲筵如何。
赵鄞忱为学业所困,自身难保,曹姝意只能再次扯出千古适用的借口“我要更衣”,从芸琼阁的主殿退出来。
为她引路的内侍是个体型细瘦的小太监,看上去跟她一般高,见她想往外偷溜,嘻嘻笑道:“曹三娘子还是留在芸琼阁罢,外边的水更深,怕姑娘游不上岸。”
曹姝意仔细盯着他,仿佛想透过他往后边踅摸,小太监露出碎玉般的牙齿,轻声道:“琅王殿下要我问你一句,‘还敢胡乱喜欢生于帝王家的可怜虫吗’。”
啊?又是赵鄞恪的人?
小太监将她领入另外一间角房后,房外忽地混乱起来,隐约听见有人在喊“抓刺客”,似乎又有残肢断臂胡乱飞溅。见曹姝意面露惧色,他在阖门前说了句“杀几只小蚂蚱而已,三娘子莫怕”。
待他离开,曹姝意则彻底放弃思考,因为她实在太饿了。
脑子里只能回想到方才六皇子的意外闯入,是否让宸妃对她起了杀心。越发觉得,她就是那棋盘上的子,落子之人会在乎她的性命吗?
大约只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房外就安静了。曹姝意扒上格扇门,紧紧握住门环,刚想着自个儿得好好守住这间角房,一柄寒刃就绕过她的身前,悄无声息地抵上了脖颈。
“不准说话,不准喊叫,开门随我出去。”女子低沉的嗓音自背后冒出。
“好说、好说,我来开门。”
哪来的女刺客?曹姝意整个人都懵了,当然是无有不应的。待她拉开门环,高长的人影立即映入眼帘。
琅王赵鄞恪就站在不远处,日辉之光逆向倾泻在他玄色衣袍上,氤氲出万般森严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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