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耐烦。
——毕竟他是被自己师父放养长大,四处奔走求生,后来又在军队中粗枝大叶惯了的人。
珠缨因此包容了他。
他很感激这一点。
但江行舟这次来,并不是准备问弱智问题。他示意木微在回廊中等他,而乖巧的少年站在屋檐下望着庭中的桃花树发呆。
“我这次一定要辞职成功”,怀着这样的念头,江行舟气势汹汹地敲响珠缨的房门。开门的女人十分疲惫,黑眼圈简直要掉到地上了,江行舟对她那“有事说事,没事就滚”的阴森眼神略感惊讶,因此善意地提出疑问:“这是怎么了?”
“为继任首席的人选头痛。你非得辞职不可吗?”名叫珠缨的年轻女人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她已经很累了,房间里仍然堆着如山的名册,“好了我知道了,又是为了你的学生吧。不如干脆就让你的学生继任首席好了,谁会不信任你的学生呢?”
江行舟讪讪地笑了一下,如此解释:“如果不出意外,她现在应该已经在星海中历练了。”
“哈?”珠缨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那你别辞职了,免谈。”
他有意放学生出去跑几圈,否则,他若不出手解开边界的冰阵,何人如此神通广大,竟能穿过冰阵、在他众多亲卫的眼皮底下带走他最心爱的学生?
“她也不是小孩子啦,合该出去见见世面的。”江行舟说。
珠缨却打算关门了。
江行舟一手卡住门:“真的没得商量?你们真的打算让我一个七百多岁的老东西继续打工?”
珠缨叹了口气:“你认命吧,你又不用处理公务,继续顶着首席这个名头到处晃悠就行。我们没有无能到不让你退休的地步,又不用打仗,各院都能有条不紊地运转,你这将才当个吉祥物也可以。”
“如此,也罢。”江行舟认为这个结果差强人意,但没有更好的办法,因此他转头就走,毫无留恋。
这次反而是珠缨叫住了他。
“你就这么把你的学生放出去,你不担心?”
江行舟看向庭中的桃花树,暗叹一声。他这双手造下无边杀孽,迷茫地执剑时总会难以自控地颤抖,而此时此刻,他握紧双手,像给自己力量一样。冰阵大开,他的学生若是不走,他也没有办法,自己做下的选择,结出什么样的果都不应该有所怨言,包括他也是。“军有所不击,途有所不由,她心中有数。待她归来便好,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没别的事做?来帮我批公文。”
“再会。”江行舟一手拿纸伞,一手拎起回廊下的少年便跑,眨眼间就没了身影。
04.
两个人一路跑到山下的小镇里。这小镇挨着蜀灵阁所在的碧蘅山,是碧蘅江边的第一座镇子,有文化脊梁之称。
街道上的人仍旧不多,不晓得都堵到哪里去找首席了。各个店铺却都开得好好的,这大概得益于一则趣闻:说首席大人年幼时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又说首席大人颠沛流离,长大以后没吃过一顿饱饭。
在江行舟随手填下的生日当天,这座古镇的店家们便敞开店门,摆上自家的粥菜,若有饿肚子的学子过路,倒是可以借此饱餐一顿。这项传统流传多年,江行舟感动之余不免想:他本人反倒不好意思去饱餐一顿。
不……其实这果然是把他当成可以供起来的老神仙了吧。
江行舟一边摇头叹气,一边撑开红纸伞。
原来是这时候下起小雨来了。林南处处风景优美,云雾缭绕有如仙境,在满目青翠之中,他这柄红伞倒最是显眼。
江行舟想起自己顺手将那等他的少年拎到镇子里,便手腕一转,将红纸伞塞到对方手中。
少年似有所感:“首席,这便要走了吗?”
“是,该走了。”那道不急不缓的声音随着远去的云白身影没入春雨之中,“赶着去喝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