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任云直便是再蠢再糊涂也能明白眼前的局势,他双膝着地狠狠地向前爬了几下,扑腾一声便到了元帝面前。
男人佝偻着身子,声音中还带着些许惊惶,头磕地的动作也越发谦卑了起来,早已没了当初的恣意快活。
“回圣上的话,确实是句句属实啊。”
“实在是臣年老不中用了,一时连回话都要思忖再三,生怕哪句话说多了哪句话说少了会徒惹非议。”
此话毕,席间又静了下来,一时连在旁边悉悉索索的众官员都不再说话了。
他们心里自是十分清楚这男人的话语间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是圣上当前,便它就是假的也只能是真的。
毕竟,谁也不想当这个英雄主,做这个另类,成为众矢之的。
“那这么说起来,还是朕冤枉卿家了?”
元帝仰身向后一靠,轻松随意地将口中的话抛出,可试问,这天底下又有谁能接受住这帝王的一句亏欠呢?
任云直哆哆嗦嗦地弯腰呈弓字形,刚刚匀出去的一口气又结结实实地吞回了肚中,此番才算是真正明白了什么是帝王心深不可测的道理。
现下他面上一直呈着的假笑也显然有些挂不住皮肉,在这几遭的问答下来,如今已是狰狞地狼狈。
“圣上这样说可真是折煞微臣了。”
任云直顿了顿,片刻后才像是终于从脑袋里挤出一句得体的话来,说道。
“是臣想着近来仍有春寒在外,县内的流民定然是难以抵御,于是便劝着几位大人一同为他们尽点绵薄之力也好。”
“料想如今这一看,倒是臣好心办了坏事,实在是微臣的不是,请圣上责罚。”
男人的一字一句都夹杂着情真意切,叫人不得不为他的爱民如子而感动。
可元帝听完却没有说话,反倒是投了几眼望向席下各处的众臣子后,才迟迟一声发问。
“是吗?”
这话显然是在问座下的众人,可这蛇鼠一窝的官员们又哪里肯开口,个个都大眼瞪着小眼装糊涂。
元帝望来时还低着头,时不时又互相推搡了旁人几阵,而后整个偌大的任府就又鸦雀无声了起来。
一见眼前此番情景,元帝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只道是天高皇帝远顾不得,若不是自己如今前来,怕不知道还要有多少腌臜事会被他们粉饰掩盖。
顿时,元帝怒上心头,颜面看着也已经是失望到了极点的程度,他紧接着就急急怒出一句跟上,大声呵斥道。
“那为什么,朕手中会接到这么多对你的诉状纸?莫不是,那些百姓会独独冤枉了你任氏不成?”
元帝言罢,一掌将案上的杯盏都挥散在地,不少金银物件打落在青石铺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无人说话的四下显得格外刺耳。
任云直许是也没有想到还有人会生出这样天大的胆子揭发他,心中又更多了几分戾气,眉眼也压沉着,没有说话。
可他这幅死不悔改的样子偏全然落入了面前的元帝眼中,不用人再多说,事情的真伪也已然能够分辨清晰。
一旁直跪了许久的小厮眼见情况不对,也忙不迭准备上前推一把任云直回神。可谁知,还不待他手碰上人,就被暗处一阵锐利的力道打伤,震得手心直打抖。
是谁?谁在暗中搞鬼!
等他缓过神想要再次上前的时候,上头的常膳已适时向前隔开了二人的位置,只见他在任云直旁侧站定,用极为尖细的声音疑道。
“怎么?如今任大人是官大了心也野了,居然连圣上的话也敢不回了?”
任云直眼下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个,要是这不敬圣上的罪名扣在他头上,他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难逃啊。
男人偏头望了一眼梁安夜,见人依旧是一副生怕沾染上他的嫌恶模样,心中顿时也没了主意,只一个劲儿匍匐在地直道着冤枉。
“圣上明鉴,微臣实在是冤枉的啊!”
“臣孤身在这江州地界不说有十余载,算上日子也有好些个年头了,我又怎么会做出不利于江水县的事呢?”
“微臣虽不知是谁人要陷害臣,扰乱这江州的安宁,但微臣只求圣上能够彻查此事,还臣以清白。”
此话一出,不少官员眼见有戏,也一撩衣袍直跪在地,见风使舵般的掉转头向着任云直说话。
毕竟,唇寒齿亡的道理他们都懂,要是今天任云直垮了台,保不齐明天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那为什么不力保下他,如此还能多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但求圣上明察,还任大人和整个江水县一个太平。”
几人一团团跪在元帝眼前,那动作样子哪里是求人主持公道,分明就是在逼着人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元帝见此面色也整个寒了下来,便是一旁的常膳也有些阴了面孔,男人终是端身坐起,可眸中上位者的威严却不怒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