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你们却把家业操持得小有成就,恢复了元气。如果还艰难,把我赎出来再多倒腾几个钱用也行,可是现在也不困难了,这会儿赎我出来做什么?权当我死了,不必再起赎我出来的念头了!”因此哭了一阵。她母亲和哥哥见她这样坚定,知道她肯定是不愿意出来了。况且原先卖她时写的也是死契,不能赎回。现在打算赎回也是仗着贾家是慈善宽厚人家,不过想试着求求,兴许连赎身的银子一并赏免了也不一定;再说贾府中从不作践下人,都是恩多威少,而且对待在老少房中贴身伺候的女孩子们与对待家里其他下人不同,平常寒门人家的女孩儿也不能那么受尊重,因此她母子两个就死心不赎了。那天宝玉忽然去了,见他两人又是那样亲近,出乎意料,母子二人心中更明白了,如一块石头落了地,更是放心,再无它意了。
袭人自幼见宝玉性格特别,淘气顽皮超出其他小孩,还有千奇百怪、难以言表的毛病。近来仗着祖母溺爱,父母无法严加管教,更加肆无忌惮,恣意任性,不务正业。袭人每次想要规劝,一想到他也不能听,话到嘴边都咽下了。今天赶巧提起赎身的话题,便故意骗他,既试探他对自己的真情,又可以趁机压压他的的锐气,然后好规劝规劝。见宝玉默默睡去,知道他对自己心有不忍,失落气馁。自己本不想吃栗子,怕他因为没给自己留住奶酪生事,又像那次因为茜雪没留住茶闹得大家都不开心,所以才假装要吃栗子,骗过宝玉不提这事儿就完了。袭人让小丫头们把栗子拿去吃了,自己来推叫宝玉。见宝玉泪流满面,袭人便笑道:“这有什么伤心的?你如果真要留我,我自然不肯出去。”宝玉见这话头又有松动了,便道:“你说说我还要怎么留你?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了!”袭人笑道:“咱们两个好是不用说了,你要真心留我不在这吃的上头。我另说出三件事来,你如果答应了,那就是真心留我了,刀搁在我脖子上也不出去了。”宝玉忙笑着答应道:“你说哪几件?我都答应你。好姐姐,好亲姐姐!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答应的。只求你们看护着我,等我有一天化成了灰烬……灰烬还是不好,还有形有迹,还是会有人能看见的。嗯……等我化成一股青烟,风一吹就散了的时候,你们也管不了我了,我也顾不得你们了,任凭你们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急得袭人忙捂住他的嘴说道:“好爷!我正要提一件事就是不要没深浅张口乱说的,不想你这就说得更狠了!”宝玉忙说道:“再不说这话了。”袭人道:“这是头一件要改的。”宝玉道:“改了,再说你就拧嘴!还有什么?”袭人道:“第二件,你真爱念书也罢,假爱也罢,在老爷跟前或在别人跟前你别总是瞎顶嘴,做出个爱念书的样儿来,也叫老爷少生点气,在别人跟前也好说。要不老爷心里该想:我家辈辈都能念书,只从有了你,不但不爱念书,还气恼他了,而且当面背后胡乱批评那些读书上进的人,给人家起外号儿,叫人家‘禄蠹’,说人家是窃食俸禄的蛀虫;又说什么除了‘明明德’外就没有值得读的书了,其他书都是前人瞎编出来的。你说这些话怎么能怨老爷生气、时时刻刻地要打你呢?” “明明德”是儒学三纲之一,所谓三纲,是指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宝玉笑道:“再不说了。那是我小时候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信口胡说的,现在再不敢说了。还有什么呢?”袭人道:“再不许毁谤僧道了。还有更要紧的一件事,再不许沾花弄粉的,偷着吃别人嘴上擦的胭脂和那个爱红的毛病了。”宝玉道:“都改!都改!再有什么快说吧。”袭人道:“没有别的了,只是做什么事检点些,不能任性的。你如果都依从了,就拿八抬大轿也抬不走我了。”宝玉笑道:“你在这里住长远了,不怕没八抬大轿坐。”袭人冷笑道:“这我可不稀罕的。有那个福气,没有那个道理,纵然坐了也没意思。”
二人正说着话,只见秋纹走进来说:“三更天了,该睡了。刚才老太太打发奶妈来问,我说睡了。”宝玉让把表拿来看,果然指针已经指到晚上十一点半了,急忙重新洗漱,宽衣安歇。
次日清晨,袭人起来便觉得身体发沉,头晕目胀,四肢酸痛。开始时还坚持得住,过一会儿就挺不住了,总想睡,便和衣躺在炕上。宝玉知道了忙告诉了贾母,传来医生诊治。医生诊脉后说道:“不过是偶感风寒,吃一两剂药疏散疏散寒气就好了。”贾母令人按方取药来煎好,服下药后命她盖上被捂汗。宝玉自己去黛玉房中来看望。
黛玉正在床上睡午觉,丫环们都出去自便,屋内静悄悄的。宝玉掀起绣线软帘进入里间,见黛玉正在睡在床上,上来轻轻推道:“好妹妹,才吃了饭,又睡觉!”将黛玉唤醒。黛玉见是宝玉,说道:“你先出去逛逛,我前天晚上闹了一夜,今儿还没歇过来,浑身酸疼。”宝玉道:“酸疼事小,睡出病来事大,我给你解解闷儿,挺过困劲儿就好了。”黛玉闭着眼说道:“我不困,就是闭眼歇会儿,你先到别处闹腾会儿再回来。”宝玉纠缠不放,又推她道:“我往哪里去呢,见了别人怪腻的。”黛玉听了,“嗤”的一声笑道:“你既然要在这里,到那边去老老实实地坐着,咱们说会儿话。”宝玉道:“那我也躺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