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到女子会是这般反应,青年双眼瞠大,仿佛全身被抽离了气力,下一步差点没站稳:
“怎么会……?你认不出我了吗,我是阿琬,飞鸿洲下,被你所救的明琬啊!”
“……阿琬?”
一些稀疏的片段闪过风芷音的脑海,记忆中那张枯瘦蜡黄的小脸,与如今的俊秀美面一点儿也合不上轮廓。
她来狱寒叶将满七年,与他也有七年未见了。
“你怎么在这儿?”丝毫不见重逢的喜悦,风芷音淡淡发问。
似是被戳中了伤心事,青年垂头黯然道:“自从你去了狱寒叶,我每天过得生不如死,修仙修不下去,便想着回到魔渊,回沧渊殿,把害我的人都赶走,尽我所能救你出来……”
他越说越着急,顾不上语无伦次,又补充道:“对了,芷音,其实我真名叫做司琬明,是魔渊的五皇子,我已经得到了父尊的认可,还有我身后的司衍王叔,联盟御史乔斐大人,都是支持我的人,有他们帮忙,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风芷音抬眼看去,后方的浩荡人群,赫然是一众魔修,而司琬明自己身上,也缠绕着浑浊而凶戾的魔气。
那些自己手把手教的功法,现在连一丝痕迹都见不到。
“你还是入魔了?我还记得,当初捡到你的时候,你说你不要当魔,而要成仙的呢?”
女子眸光清幽,渗入沙沙寒意。对“明琬”最清晰的记忆,还是在她们相遇的时候。
那是九年前的一个暴雨天,鸿羽宗附近村落洪水泛滥,全宗弟子赶往救灾,而她在洲边捞起一名魔修少年。
少年手筋脚筋皆被挑断,修为尽废,整具人在水里泡得发白发胀。她径自把这半死不活的人带回宗门,用仙草灵药好生养着。
就当养只猫儿狗儿吧,毕竟她的生命里只有过客。
只是,少年容色始终憔悴,丝毫不见劫后余生的欢欣,屡次寻短见都被她拦下,还嚷嚷什么“再也不要待在这个不把人当人看的鬼地方”。
还记得她回答他:“不愿待?你现在可是我的人,命是属于我的,要死要活都得我说了算。”
说完,给他塞了块绿豆酥,继续扎针补脉。
少年抬头看她,脸上的震惊挂了好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了她的话,总算收敛许多,安分了下来,养好身子后开始向她讨教修术。
逐渐地,那死灰一般的眼中有了神采,并随着时光的流逝一点一点剖开来——那是无数人对她展露过的迷恋。
他还信誓旦旦地说:“我绝不做阴滑残暴的魔,而要当那风清月朗的仙。有朝一日,得道高升,成为能配得上仙子你的男人。”
她接过他的功课,抚着上面的秀气字迹,没有应声。
果然还是这样。无聊至极。
……
曾伴随身侧的少年已然成长为青年,她却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话。任他手忙脚乱地在那儿解释,风芷音决定绕路而行。
她足尖一点,红衣烈烈,朝另一个方向旋身而去,却有与她实力相当的魔修迅速追上,还带着目眦欲裂的司琬明:
“芷音!你要去哪儿?你去哪我就去哪!”
“别跟过来。”风芷音这句话已是用了生平最大的耐心。
“我不要再和你分开!我七年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天……”
风芷音一个手刀劈向侧方,魔修堪堪躲过,掀起的凛冽风暴却把司琬明那张漂亮的脸挤得扭曲,他举起双拳捶着魔修,这才被带离狂风卷没的范围。
头发和头带皆乱作一团,司琬明连忙用手抹了几下,确保仪容看得过去。随后,那身上本就不多的气势变得忧郁而颓废,宛如一根蔫下去的草,他抬首望天,悲情无比地道:
“罢了,我来得突然,芷音一时还无法接受。可是芷音,除了我,不会再有这么真心待你的人,无条件接受你、满足你的人,没关系,我绝不会放弃,咱们来日方长……”
说着,他一边摇动手里的骨扇,句句肺腑之言精准无误地传到女子的耳边。
风芷音隔空掐断,顺手把骨扇捏个粉碎,漫天粉尘呛得司琬明咳嗽不已。
她抬脚就走,却在不经意间捕捉到那名魔修对司琬明的密语:
“五殿下,就此收手吧,是时候前往二殿下那边了。”
司琬明不情不愿答道:“知道了王叔。可我那大哥乃是不死不灭之身,怎么能轻易拿到那东西?”
“二殿下已是强弩之末,魔息夙琰令也有复生的界限,当二殿下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我们便能……”
魔渊皇室的密语,还是在对某个不怀好意的魔修搜魂时搜到的,她当时太闲便学了,没想到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心思微转,风芷音当即换了副表情,面露娇弱,目含凄婉,似是幡然醒悟一般朝那片黑影戚戚然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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