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带多山林,山势和缓,郁郁葱葱,山间草木扶疏,不成参天之貌,其间常有野兔或獐鹿出没,溪流如绸带散落在地,细水涓涓。
林场是官家下旨修筑,皇室往往会在夏季在地方上选择一处来避暑围猎,这江南东路因处在经济富庶,物华天宝的地带,自然也备受权贵喜爱。
身为监事的卢威,早就听闻这次来调查贪污案的人,是不学无术的纨绔皇子萧令辞,作为主要负责水利工程的总长官,又从这一职位里捞了无数油水的卢威,自然是想着能够将这次塑料工程的事给搪塞过去,于是在邀请看戏不成的情况下,他又退而求其次的邀请林场狩猎。
下午时分,已到约定时间,上阳林场的大门牌匾前,卢威头戴软式黑幞头,身着黄褐色私服,整了整袖子后,手握缰绳牵着身边一匹油光水亮的黑鬃马,起先还站有站相的立在那里等待着贵客。
只是没等多久,卢威这养尊处优的身子就有些站不住了,从原本的强作挺拔到逐渐的左歪右扭,卢威在这门口等的几乎说是望眼欲穿,额头被晒出了薄汗,双腿都有些发软了,还是没等到萧令辞。
不光是卢威站不住,那些跟在他后面的内侍也都有些失了性子,其中一个颇受喜爱的内侍走上前,对卢威低声道:“大人,这么久也没来,他不会毁约了吧?”
“不应该啊……”卢威拈了一下自己人中附近那两撇八字胡,眯着精光四射的眼睛,富态的脸上有些阴沉。
他几乎是后悔自己为了表现一番而选择亲自在这里等候了,不光得站着,还要受日光的晒,若是选择在林场的会庭里等候,有吃有喝有端茶倒水的不说,哪里还需要受现在这种憋闷。
只是事已经做了开端,半途而废未免落人口实,于是卢威尽管是十分不情愿站着,也只能忍气吞声的继续望眼欲穿,他愤愤地叹气,摆弄起了手里的缰绳。
就在这人心浮躁之际,不远处传来马车车轮轧轧,马蹄若急雨的声音,卢威连忙看过去,见那马车外表装饰富丽,心里知道是萧令辞的无疑。
于是他顿时精神抖擞,一扫之前那副毫无耐心的样子,趁着人还没下马车,再次理了理自己的仪表,调整了姿势,然后规规矩矩地立在那里,随时准备着迎接之礼。
“吁——”
马车在离卢威那一行人不远处停下,内侍身份低微自然是垂着头不敢直面贵颜,唯有卢威翘首以盼的等着马车上的人下来,自己好第一时间冲上去行礼。
他看到帘幕被一修长白皙的手给掀开,随后探出来的是一截雪白的衣衫,确实是萧令辞无疑,于是卢威一个箭步上前,抱拳行礼:
“三皇子殿下万福。”
只是卢威这话落下后,并没有立即等到回应,反倒是他低垂着的视线里,看到那截月牙白的衣角划过涟漪,萧令辞让开了一点位置,转身又去迎着什么人一样。
难道还有贵客?看萧令辞这亲自相迎的样子,估计地位也是不低。
卢威暗暗纳闷,依旧维持着抱拳礼,心里转了千百个弯,一个风评远扬的萧令辞他尚且有自信可以糊弄过去,但若是再来一个达官权贵,岂不就容易出纰漏。
直到另一个人下了马车,萧令辞的声音打断了卢威的思绪:
“卢监事快免礼。”
“是!”卢威终于得以站直了身子,舒展着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弯上好几次的腰,他刚一抬眸望去,就看见萧令辞身边,站的不是什么鼎鼎大名的达官贵人,也不是什么一看就尊贵无匹的大人物,反倒是一个微步纤腰,看上去身形有些娇小,且一身青衣、头簪六钿的女子。
这让卢威有些意料之外的惊讶,他只是一个八品官,平日里就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作威作福,见识自然是有限的,眼下看着这人不太一般的穿着打扮,自知身份肯定不寻常,然而却愣是摸不着一点头脑。
“三皇子殿下,不知您身边这位是?”
没有让萧令辞代为回应,苏文惜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地行了一礼,语调款款:
“卢监事,我是朝廷的四品女尚书苏文惜,这厢有礼了。”
“哦?”
卢威习惯性的拈了一下八字胡,朝廷,四品,女尚书,这些字眼在他脑海里划过,最后留下一个不可轻视的印象,女子为官本就少之又少,难之又难,眼前这人能混到四品,肯定自有不凡,理清这其中权衡利弊后,卢威当机立断地回以热情寒暄:
“原来是女尚书大人,哎呀呀小的眼拙,一下子竟没认出,大人这一身青衣乃是当朝官员的服饰。”
又是这熟悉到令人厌烦的流程,苏文惜端着笑容,客气回道:
“卢监事未免太客气了,我贸然前来,还望不要怪罪。”
卢威巧言令色:“大人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心生怪罪呢。”
“卢监事——”萧令辞打断过来,也不欲多客套,一波三折地唤着卢威,故作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