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田多稼,既种既戒,既备乃事。以我覃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既庭且硕,曾孙是若……”
悠扬的歌声在田野间飘荡,牧牛们在埂上哞哞地互相打着招呼,拉着犁慢慢地走,人们跟在后面用耙将松过的土填平整。冬日的大雪充分滋养了土地,有经验的农家一瞧,就知道这土壤肥沃得很,要是气候方面也能加把劲儿,今年定然会是丰年了。
“咯咯咯咯……”
母鸡扑棱着飞出了窝,在小院里踱步。屋里的青年人在半睡半醒间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左邻右舍早都去了田里,此刻村子里安静得出奇。青年人打开房门,望着院子有些发呆。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睡到这个时辰才起床了。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这个院子了。他掀起衣服摸了摸肚子上的伤疤,脑海里的记忆才像潮水一样涌现出来。
上将军裁撤兵员,只留下身经百战的精锐,他才十八,年纪小,经验少,便也跟着被裁了下来。回到赫月大营,领了赏赐,将甲胄和武器交还给军中的时候,他就感觉十分恍惚。前线的战争还没结束,但是属于他们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上将军一定可以攻下昊明,实现中原一统。以后说不定……真的再也不用拿起刀枪了。
“阿牛,你醒了?饿了没?”
一个农妇挎着竹筐走进院中,筐里装着还带着水珠的小野菜。见青年醒了,她高兴极了,连忙上前去询问。
“娘,我睡了多久?”
“有三天了。我的阿牛,想是太累了……”农妇声音哽咽。
她已经知道儿子此次从军的经历,那被司伯嵩和高阳暗害的七万人里,阿牛赫然也在其中。那三千幸存下来的人,一路从赫月攻回曜阳,又牺牲了半数。如今阿牛仍能活下来,全须全尾地回到家中,对于他的家人来说,怎么能不算是一种奇迹呢?
“娘,晌午我去给爹送饭吧?”
“哎呀不用不用,你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是多休息几天。”
“没事,我去吧。”阿牛握住农妇的手,经历过战争的青年胳膊壮实有力,“爹应该也想我了,我也想见见乡亲们。”
“那样啊……也好。”农妇点点头,又笑着嘱咐了一句,“现在河里解冻了,见到你爹,记得让他去给你摸条大鱼回来,晚上娘给你炖了吃!”
阿牛身子一顿,心里暖烘烘的:“您还记得……”
农妇笑了,笑着笑着,又偷偷揩了一下眼角:“当娘的,怎会不记得娃子的话呢?”
春风拂过阿牛的脸庞,他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田里赶去。路边嫩草青青,麻雀一跳一跳地在他身前挡路,又在他快接近的时候扑扑翅膀飞上了树梢。阿牛惊奇地看着这一切,眼前是平静安宁的村路,耳边是喜鹊的喳喳声。
他再也不会看见敌人的残肢断臂落在脚下,看到鲜血混着碎肉黏糊糊地粘在自己的军衣上。他再也不会听到金铁碰撞的尖锐声,战车驶过的隆隆声,不会再闻到刺激得让人流泪的硝烟味,大地也不会再因投石翻落和战马跑动而震得人脚底发麻。
阿牛走到了田埂上。空气是前所未有的澄净,人们干活干得热火朝天,不知疲惫的歌声此起彼伏。那不再是日日响彻脑海的雄浑悲壮的《无衣》,而是喜悦热烈的《大田》。
他弯下腰,脱下鞋子。厚实的脚掌踩在有些凉意的土地上,脚趾抓着松软湿润的沃土,他心里激动不已,几乎想要扯开嗓子,与众人和歌。
“阿牛哥哥你醒啦!”邻家的小妹妹拎着食桶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打招呼,又像一只燕儿一样飞向田间叫道:“牛叔!牛叔!阿牛哥哥来啦!”
田里的人们纷纷转头看过来,其中一个庄稼汉立刻冲阿牛高高挥舞起手臂。
“爹!”
阿牛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抱紧怀里的食盒,大步向前跑去。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这里是我的家,我还活着,我回来了!
我的战争结束了……
我们一家人,从此再也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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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爔收到了裴翀的军报,他详细描述了自己近期打的几场仗,结果还好,都赢了,但是他明显感觉到赢得有些吃力。他询问昭爔这边战况如何,顺便请教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应敌之策。
昭爔放下竹简陷入沉思。她这边也是一样,赢得实在不算轻松,比预计的进展要慢。实际上两人都感觉到了,曜阳军目前的战法让他们非常熟悉,就好像……
是在和另一个昭爔作战。
“先不用想太多,司伯嵩应该是拿到了我的兵法,曜阳军也跟随我作战多年,所以感觉有相似之处很正常。”昭爔安抚了一下各位将军,“越是紧要关头,越是急躁不得,各位回去之后,还是要稳住军心。放心吧,天塌下来,不还有我顶着吗?”
这话倒是。将军们松了口气:“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