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高的女孩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在星朗形容过云世阳之后,沈昱的脑海中一直勾勒着一个个性鲜明、行动利落、风风火火而且身强力壮的青少年形象。他没准打着一排耳钉,没准戴着鼻环眉钉,没准穿着破洞吊裆裤,没准染着粉红色的爆炸头,没准胳膊上左青龙右白虎。在沈昱的眼中,叛逆少年都应该是这样率性张扬的。而且云世阳从冻土病毒的起源地欧罗巴星来。听说欧罗巴星的死亡人数比三分之二人口都多。能活下来的云世阳应该是那种身强力壮肌肉发达身体早熟的。
令沈昱大跌眼镜的是,站起来的小姑娘完完全全就是个瘦瘦弱弱的平凡人,甚至比平凡人还要黯淡,还要不健康。
云世阳也穿着一身跟所有人一样的病服,宽大的上衣下摆整整齐齐地掖在裤腰里,显得她上身格外短,腿格外长,有点像高脚圆规。她梳着那种古装片里的学生头,齐刘海挡住整个额头,齐耳短发有点枯黄,像是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她不算突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把一双毫无光彩甚至可以说是生无可恋的眼睛封在厚厚的镜片后面。近视远视之类的简单视力矫正在帝国已经是完全普及的技术了,除非穷到看不起医生,很少有人会戴有度数的眼镜。在头发和眼镜的合围下,她五官中只露出鼻子和嘴。沈昱盯着她的鼻子和嘴总结了半天特点,也只能说是白白净净,平平无奇,过眼即忘。她右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看样子是准备好了发言稿。
沈昱敏锐地注意到,从她站起来到走上主席台,她的全身每一个部分都在微微发抖。
院长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发抖,拍着她单薄的后背柔声安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紧张。”
云世阳点点头,帕金森一样地拿起手里的演讲稿,语句清晰,不带感情地开了口,声音非常稚嫩:“我叫云世阳,星历三百九十一年出生于欧罗巴星。欧罗巴星爆发瘟疫的时候我九岁。我的父母都是欧罗巴星的医护人员,在瘟疫爆发之初,双双牺牲在前线。我年幼痛失双亲,脑海中产生了一些怀疑帝国制度的可笑想法,幸好被天网及时发现,被欧罗巴星第五精神卫生中心收治。感谢天网的准确与迅速,我没做出任何伤害别人或者伤害自己的的事情,更没有伤害伟大的帝国和英明的元首。我十二岁的时候,帝国不计较我个人的思想误区,追封我的父母抗疫烈士,还给我发放了一笔抚恤金。以我的经验,不要用一时的个人得失来判断世界。我们年纪太小,阅历太浅,很容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元首日理万机,他的神圣光辉当然不能事无巨细地及时到达我们社会中的每一个角落,但我们要相信帝国总能听到我们的声音、看到我们,并且做出最公正的判断、最英明的决定。年少的时候那些可笑的想法大多是一时冲动,时间会向我们证明元首的伟大、帝国的永恒。”
她一席话说完,底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院长带头喊道:“元首万岁!”
底下的病患和医护人员们也跟着齐声喊道:“元首万岁!帝国万岁!”
讲完话的云世阳正要下台,院长拦住她:“等一下让病患们提提问题。毕竟整个医院,你是经历过治疗手段最多的病人。给他们谈谈感受。”
云世阳安静驯服地点点头。
院长又“起立”“坐下”地折腾了几百号人十几分钟,才允许大家开始吃饭。沈昱已经彻底没了食欲。碗里的热牛奶麦片已经冷得跟冰一样。就算在部队,长官们也不这么欺负士兵。
桌上其他人显然已经习惯了。马库斯早在“起立坐下”开始之前就囫囵个儿吃完了自己的早饭,艾莲娜拿的都是本身就不需要热着吃的无糖甜点,星朗倒是弄了两颗煮鸡蛋,但是似乎完全不在意冷着吃。
见沈昱不吃饭,星朗劝他:“多少也吃点。治疗是个消耗体力的事儿。每次我弄完,汗出得比在跑步机上跑完半马都多。”
沈昱恹恹地盯着碗里泡胀了的麦片,神情仿佛跟麦片有仇。
星朗还想再劝劝他,院长领着云世阳出现在他们桌边。
院长指着艾莲娜:“世阳啊,这就是我们院的另一个重五度,十五岁了。我们正在她身上使用对你有效的联合治疗法。”
云世阳轻轻打了个寒噤,淹没在她帕金森一样的抖动里。
艾莲娜主动站起来,对云世阳伸出一只手:“病友病友,幸会幸会。”
云世阳把颤抖的手交给她,勉强扯出个笑容:“联合治疗法还挺有用的,我转到这座医院的时候还是轻五度,这才几个月,就能出院了。你只要好好坚持,一定能很快出院的。”
院长看孩子们能聊得起来,满脸慈爱地退出了聊天,回到了医护人员的餐桌。艾莲娜看她走远,小声问云世阳:“你的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其实有了天网,每个人的每一个想法,都可以被监管者看得清清楚楚。小声说话什么的,纯属多此一举。
云世阳没回答。
艾莲娜又问:“联合什么的,副作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