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门去。
厉少愚想到那笑声里的情形,立时计上心头,对宋潜道:
“电影院正在重映《魂断蓝桥》,你不是一直想和Rosa去看么,今天怎么样?”
宋潜晓得他的心思,显得很为难:
“孩子怎么办?”
“我带到六点半,你们到时过来接。”厉少愚抱过爱丽莎,不知道在跟谁说话,“我们去外文书店,那里有童话书,有汽水,有好吃的小点心,是不是?”
帕斯卡认为妹妹更喜欢孔大大,而他更喜欢厉叔叔,那样正好不用抢。一听这个安排,就主动过去牵起他的手,乖乖点头。
“你们放心去吧。”厉少愚催促。
罗莎夫妇决定接受,宋潜转向阿莱,问:“那你呢?”
阿莱想和厉少愚一块儿带孩子,就好像他们是一个家庭,可是不能,孔家的人也许正躲在角落里看她,看他们。她的任性已经令他失去左手,绝不能再重蹈覆辙。思忖片刻,为难地答:“我回家。”
为逃避他受伤的神情,她解释说:
“今天是可澄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一天,我想回去陪他。”
“噢!”罗莎失落地看向宋潜,“看来我们今天看不了电影了......少愚一个人带不好两个孩子。”
厉少愚配合她:“没事,我一个人可以——”
他一个人......听得阿莱很伤心,胸口像被巨石死死压住,简直要喘不上气。
——是孔可澄让她来的,他肯定知道会发生什么。再说,只是和他喝杯咖啡,聊会儿天,没什么吧。好不容易见次面,她不能再让他一个人......
自我说服过后,她开口:
“你们去看电影吧,我和他一起带孩子。”
“真的?”宋潜和罗莎同时问,语气神情出气地一致。
自打有这两个孩子,他们再没有过二人世界,今天这个安排对可澄不好,但是能给他们放半天假,非常好。
“是。”阿莱答得简洁。
话音未落,夫妇俩已经在嘱咐孩子“要乖,要听话”,生怕阿莱反悔,还不等两个孩子表态便已坐到车里,留下凄惶的四口人。
微风拂过,空气陡地变成酸甜。厉少愚朝阿莱一笑,很敏锐地,她发现藏在他眼角的细纹——岁月没有善待他,那些吃过的苦不是假的。
把两个孩子放到后排,阿莱说:
“我来开车。”
“好。”厉少愚坐上副驾驶位,在汽车发动后,终于舒一口气:“我以为......”
“以为我不再爱你了?”
阿莱目视前方,开得很稳。厉少愚眼角泛酸,没有言语。
“其实我今天不想来。”阿莱没考虑太多,只是一股脑地自说自话,“那次意外让可澄落下了终身残疾,从那以后他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继续读书看报做政治讨论,但一点也不像从前那样。出于愧疚,我想陪他渡过难关,可他很抗拒,从来不肯让我看见他的眼睛和瘸腿,前不久我又发现他有严重的自毁倾向,如果我离开他,他会活不下去的。”
厉少愚能理解,但不想理解。故问她:
“如果我说再次离开你我也活不下去呢,你会怎么样?”
“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就不是你了。”
“所以你今天原本是想和我划清界限?”
阿莱沉默了。厉少愚气息一窒,目光凝起,像是一汪水泛起粼粼波光。
“见到我以后,可有改变想法?”
“你想听我说什么?”阿莱的声音不再冷静。
厉少愚安定不少,她在动摇,这是他的好机会。不依不饶地,继续说:
“我想听你曾经想听我说的那些话。”
阿莱原以为,厉少愚永远会意气风发地爱她,给予她,且是不求回报。从何时开始,他也需要通过语言得到并确定爱?分离,难道已令他自信不再?
见他这样,她的心就像被刀子割碎,放上盐、酒,在烈火中炙烤。一瞬间,视线模糊了,一脚踩下刹车,不可置信地问: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厉少愚本胸口梗着一口气:
“是,我变了!”顿住片刻,情绪缓和许多,“我变得更自私,更爱你,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生活,这不好吗?”
阿莱不解:
“更爱我,意味着我一定要做选择题?”
厉少愚认真地答:
“你可以不做,但我希望你做。”
不管再过多少年,阿莱的答案都只会是厉少愚,但为对孔可澄的生命负责,她只能逃避。逃避很可耻,但能让她更加笃定他的爱,等到垂垂老矣时,会是最美好的一段回忆。
揣着答案找答案。她竟然问: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