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陷入长久的静默。录音笔自动关了机,颜文斐双臂抱胸坐着,等了一会,像是厘清了头绪,抬起眼:“张静雅呢?”
“她承认了。”裴右知道她的意思,单靠张恪——现在应该叫刘小天——的证词无从判断真伪,得对照其他人的陈述,“她的证词很分散,我们问了很多不同问题,才拼了出来。情节和刘小天说的基本一致,没什么自相矛盾,除了不承认她儿子死了之外。”
颜文斐沉默。这位母亲的防御太过深重,她只能把不堪回首的记忆打散、混在扭曲过的叙事里,才能让它们无声地继续存在。如果直接质问,她将不可能给出完整的回答。
“坠楼现场的证物里,车轮上检测出了张富民的血迹,根据车架变形情况分析,能确认遭受过两次撞击,先是车头,再是车顶。”裴右甩出了一本厚厚的报告,他没打算翻开,也没打算给对面的人看,“车头血迹有活体反应,和车轮下的一样。不管他说的东西里有没水分,作案手法这一点,应该和他说的一致。”
颜文斐看了他一眼。裴右注意到这点:“你有问题?”
“没有。”她移开了视线,转向门口,“我可以走了吗?”
“我还没说我有没问题。”裴右不给面子地制止了她,在看见对方的眼神之后收敛了一点,咳嗽了一声,“其他现场证物都检查过了,能证明死者是被辗轧致死并分割的。保温箱内侧确实有清洗的痕迹,但倒垃圾那里,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刘小天的说法是,他把带血的衣物扯碎后混进厨房垃圾里,让不知情的餐馆员工顺带把它们销毁。你们店倒垃圾的人一直是你,有发现什么异样吗?”
“没有。我们店一直是晚上倒垃圾,他处理衣物的时间应该是早上。他当时穿着制服外套?”
“听他的意思,应该是。”
“那可能他是穿着外套把车骑回来,再把它处理掉的。”
裴右点头,如果车轮才是分尸工具的话,刘小天身上没有沾到太多血迹也是正常,只是这件证物便无从找起了。“还有一个问题。刚才的口供提到一件事,命案发生当晚,刘小天看见张富民手里拿着刀,认为对方要杀他。在将张富民杀害后,他把刀清洗后埋在了杂物下面。这和几天前我在现场看到的情况一致。”
颜文斐点头,示意他继续。
“但是刀上的动物血液痕迹,就案发到证物发现时间的跨度来看,还挺新鲜的。”
“而且你回答我们的问题时说的是,你在一个星期左右前丢了刀。”
颜文斐沉默。秒针一格格地在墙上走着,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是11号那天。”
“我没关厨房的通风窗。”
“洗干净的刀,我一般都晾在风口边上。”
当她回过头的时候,刀就已经不见了。
裴右不说话了。颜文斐似乎无意再解释,对他说了句如果没有问题我就回店里了。裴右没有拦她,却也没有起身,在她走到门边的时候突然问:“所以你都知道?”
不只是他碰到张恪的那个中午,还有暴雨后的深夜。
手停在金属的门把上,手指上几道豁口切得皮肉都翻了出来。颜文斐停下了,留给对方的只是一个背影。她抬起了头,像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转动把手,推门离去。
走道上的嘈杂从缝隙里涌进来,须臾,门缓缓合上。
裴右闭上了眼。
批准逮捕的一周后,张富民坠楼案正式以他杀案件进入审查起诉环节。证据链除了缺失了带血迹的衣物外,其他都已齐全。刘小魏和刘进平的车祸,由于证据不充分,只能做辅助材料。颜文斐到市局给证词签字时,谢阳刚从医院回来。刘小利的妄想症虽然没有好转,但人已经从重伤中救了回来,刚转进普通病房。
“这周四开案情发布会,接下来还得做档案,一直到下个月。”谢阳陪她从走廊里出去,“老大说这个案子能破,多亏了颜老板,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当面谢谢你。”
颜文斐正低头看路,闻言瞥了她一眼,谢阳立刻就知道谎扯得太过扯破了。好在对方没接着说什么:“案件告破之后,还要继续审讯嫌犯吗?”
“得审,不仅是张——刘小天,还有别的几个关键证人,要重新整理证词。”谢阳点头,而后想起什么,嘶了一声,“我还是觉得奇怪,当初他编的那个故事,如果他什么都不说,是不是我们就无从下手了。”
“即使他不说,应该也有别的证据的。”
“道理是这么讲没错,”谢阳有些犹豫,“可之前老大审人的时候,他都是一口咬死不知情。他要是心里防备,干脆和之前一样,打死不配合,不就没有后面的事了。难道是看我面善,不像老大一样凶神恶煞?好像也不是……”
一旁审讯室内爆发出一阵大喊打断了她的话。颜文斐扭过头,门关得好好的,喊声是从门缝里挤出来的,是再熟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