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以清静立一旁,绞着衣袖,惴惴不安,宁珏说要让她见一个人。
不一会儿,一个笑咪咪的中年侍卫拖了个五花大绑的矮小男人来,男人嘴里塞着破布,眼里闪着惊恐的光。
姜以清浑身一震,气血上涌至头顶,呼吸都急促起来。
前世今生过了这么久了,那矮小男人的面貌像木雕般一直刻在她眼里。
当年的姜以清被他绑上马车,她拼命挣扎,滚下石梯磕破的伤口处鲜血直流,蹭得这拐子满身狼藉,他恨恨将她砸在地上撒气般踢了几脚,十多岁的小姑娘登时就痛得发晕,捂住肚子蜷缩在地上颤抖,像一尾失水的鱼。
宁珏瞥眼看到姜以清,不由一怔,他以为小姑娘只是害怕,可在她眼底看到的只有愤恨。
姜以清很快掩盖住失色,转身对宁珏道:“公子何意?”
宁珏摸出一把小巧匕首递给她,赫然是当时小世子借她的那把,“小世子让我将这把匕首送与姜大姑娘。”
“当时逃走的几人死的死,抓的抓,姜以生现在的行踪,只有天知地知我知,还有他知,当然若是姜大姑娘也想……”
“我不想。”姜以清斩钉截铁打断他,“那这人现在当如何?”
“关起来,或者死。”宁珏道,“姜大姑娘可以随意处置。”
姜以清盯着男人,看他神色惊慌,小眼睛里满是求饶之色,恨不得磕上几个响头,可被身后侍卫钳制得动弹不得。
之前的她也是这般求饶。
跪在地上一下下磕着头,求他放了自己,她额前渗出鲜血滑过眼角,混着泪水掉落。可他却只嫌晦气,抱怨着本想抓那个男娃娃卖个好价钱,谁知被跑了,只落了个伤了手脸的女娃娃。
忆起当年困境,姜以清眼神逐渐冰冷,她已不再是那个软弱无力的小女孩,神佛不庇又如何,她可以做个厉鬼。
见她一直不语,宁珏犹豫两分。
再怎么说也是个十多岁的孩童,诱导她手刃仇敌也为时过早,她既心有秘密,且走且看吧。
微一迟疑,宁珏轻咳一声:“其实……”
话还未出口,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姜以清手起刀落,匕首狠狠刺入那拐子的脖颈之中,连身后的侍卫都没反应过来,惊得愣在原地。
姜以清利落拔出匕首,带出一阵血花。
“您说什么?”她淡定转身,眼尾溅上了一滴血,像一颗殷红小痣,给清丽的容颜染了一层旖旎。
“……无事。”
宁珏一摆手,麦冬终于回神,与中年侍卫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将拐子的尸身拖了出去。
姜以清双目无神,只僵硬地拿起宁珏的茶壶,倒出微凉的茶水给自己洗手,将匕首上的血液也冲洗干净,再僵硬开口问:“我这胆量可够了?”
宁珏轻笑一声,实在有趣。
“佛家重地,姜大姑娘也不怕损了阴德。”
“佛不佑我,我又何惧下地狱。”
……
待姜以清离开,宁珏往椅背后一靠,自言自语一般:“这姜家姑娘到底经历过何事,怎的心思如此之重,小小年纪便如此狠厉。”
中年侍卫笑道:“殿下这个年纪时,已经懂得在御前藏拙,喜怒不形于色,不仅接手了乐一善堂,还一直扮演着闲散皇子至今呢。”
宁珏噎了一下,不悦地看一眼他。
“就你话多。石斛,去将姜大姑娘说的涝灾消息递给周尚书。”
“您又要让功给太子殿下啊?”
“让你去便去。”
石斛张了张嘴,终是应了一声。
-
此后,姜以清借口姜家最近波折,说自己想去寺里吃持斋念佛,为姜家祈福。
姜家夫妇两人也不知在计划些什么,无心管她,正省了她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
对于姜家来说,没有了儿子,这两个女儿好像也无甚用处了。
姜以清乐得空闲,便日日晨起去承音寺,再偷偷从后门溜到隔壁善堂,与舒剪秋学武。
她身子虚,底子一般,便只能比旁人更努力些,凭借上一世剩下的一些技巧记忆,加上每日还多跑个十圈二十圈的加强体力,进步飞速。
宁珏偶尔来旁观,看她被汗液浸湿的发丝贴在面颊边上,额上满是晶莹的汗珠,不由自嘲:“你若再这样下去,武功倒是比我还强上许多了。”
“强便强了。”姜以清坐在他旁边休息片刻,笑眼盈盈,“那我便来保护公子呀。”
宁珏怔住,随即唇边漾起笑意,如初秋夹杂着桂花香气的风,拂过一汪清泉。
他出生得不是好时候,听石斛说,那时的东靖时局动乱,民不聊生,没两年宁氏便揭竿而起,他曾跟着母亲在姑姑威明长公主的定北军里待过不少时日,也是被姑姑麾下三位将军护着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