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珍禧挺佩服大嫂的,曲氏虽家世不显,但她御夫有术,为人从容得体。
沈大爷科举不第,仅在石碳场掌管受纳出卖,但此职是个肥差,且他至今都无妾室,夫德无可挑剔。
白珍禧走进长房的院子,刚巧遇见从家学回来的沈渡。
小男孩文质彬彬,挎着招文袋,不等三婶开口,便先行礼叫人:“三婶。”
白珍禧笑道,“大郎下学了?夫子现在都教什么文章?”她也是为秧秧打听的,若是教得太深奥,担心女儿去了也听不懂。
沈渡斯文一笑,清楚条理地答道:“今日讲《少仪外传》,夫子们还另开了蒙学,专门给弟弟妹妹们讲三百千。”(#注2)
白珍禧心念一动,觉得这孩子聪明过人。
此时曲氏已相迎出门,春风满面地说:“弟妹今日若不来,我也想去一趟你院里。”,又转头向儿子:“大郎,叫人了吗?”
沈渡挂着一抹微笑,白珍禧忙道:“大郎很知礼,正跟我说家学的事,我们秧秧近日也要启蒙了。”
曲氏满意地看向儿子,沈渡又道:“三婶,等三妹妹去家学念书以后,我会好好看着她的。”
白珍禧欣喜说好,心里愈加羡慕起大嫂来,能把孩子教得这么好,就是本事,秧秧被自己养得太娇了些。
曲氏接着又嘱咐沈渡几句,他便告退回到自己屋子。
“昨日我让丫头去了晓山院,恰好你不在府里。”曲氏音调没改,只是语速放慢了些。
白珍禧挑嘴露出点兴味的笑容,二人再对视时,便已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婆母不满大嫂家世低,偏偏沈尚书和长子重诺,曲氏又做得无可挑剔,她捏着鼻子才认了这个长媳。
因此曲氏跟婆母并不贴心。
白珍禧嫁进门后,好几次被婆母调理,都是曲氏在暗中照拂。
谈起明日上香一事,二人有说有笑进了屋子。
秧秧蔫巴了整晚,第二天天不亮就被叫醒。
支摘窗外还是昏冥的天色,屋内已经灯烛煌煌,她闭着眼,被阿娘套上艾绿色的衣裳,软亮的头发扎成两个小揪,绑起彩色丝绦。
晨间的空气清新湿润,还带着凉意,娘俩手拉手,带着丫头匆匆赶到了沈府正门。
一排马车接踵占据半条街,白珍禧抱着女儿,听嬷嬷的招呼,登上给她们安排的马车。
秧秧在车里又睡着了。
还做了一个关于前世的梦,她在梦里又见到那个男人——永兴节度使沈渡。
沈渡身上有很多刀剑留下的伤疤,平时总挂着副阴晴不定的脸色,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她则厚着脸皮,一昧在他面前作腔作势、装乖讨喜。
他那双黑如渊海的凤目永远含着几分鄙夷,而她只能装白痴,一次又一次,凑上去遭人嫌。
秧秧满头大汗地惊醒,热气蒸得小脸通红,她在阿娘身上赖了一会儿,就自己爬坐好,忖着脑袋想事情。
沈渡才九岁,且他并未习武,沈家世代从文,在军中也无势力,无缘无故,他又怎会成为满身刀伤,手握重兵的节度使?
兴许只是重名?
女儿一路都老神在在的,白珍禧也觉得习惯了,秧秧随她爹,从小想得就比旁人多。
相国寺地处城郊的深山,这一路上山色明媚,春山如笑,马车外不时传来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呼号。
秧秧没精打采地关在车里,听出多半是沈崖和沈岩的声音。
沈家女眷要来,寺里提早打扫出专门的院落,给贵人们落脚。
女眷们短暂休憩后,便开始佞佛。
殿宇梁柱涂金,佛像宏大庄严,鼎炉香烟缭绕,僧衣芒鞋林立。
王氏身后跟着一家子,鱼贯而入,女眷和孩子们纷纷跪在宝殿,祈福上香。
秧秧和两个姐妹都跪在蒲团上,沈茗嫣和沈茗溪煞有介事,细枝的身条跪得端正笔直。
秧秧支棱起精神,强迫自己和她们一样,虔诚地双手合十。
“三妹妹!”身后的沈崖压低嗓子,他静不下心,眼珠子四处打量,最后瞄准了她。
秧秧的余光偏向向斜后方,没有理会他,兀自闭眼祈祷,做给神佛看见。
“三妹妹!”沈崖欲逗闷子,兄弟姐妹中只剩她还有希望。
秧秧还是不理,随后便听见沈崖一声低嘶。
应是跪在左后方的沈渡出手了,秧秧感受到背后的风向,她心中一喜,对沈渡的防备松懈掉几分。
进完香,回到先前落脚的院子,白珍禧就带着女儿回到分给她们的屋里,母女俩互相揉肩膀锤胳膊。
“三妹妹,秧秧!快出来!”
“一起去后山!”
窗外猫叫似的,一听就是二房那对兄弟。
秧秧嘟起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