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烈醉酒失足落水的消息在第二日便传遍了整个京城。所有人对此都心照不宣,甚至那些昨晚在闻莺坊的人也装作从未见过努烈与赵怀意。然而,有一个人例外。
这人站在太子的寝殿内,双手撑在小几上,目光灼灼地看着齐书珩,“昨日你让我回来时,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齐书珩平静地回视着齐书煜,“告诉你,然后呢?你要去告诉皎皎吗?还是杀了努烈?”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不是吗?”
齐书煜挥手打落小几上的摆件,东西落在地上呯呯作响。站在殿外的内侍听了心惊肉跳。
齐书煜恼怒道,“怎么就好了?赵怀意杀了人!”
齐书珩故作茫然道,“努烈不是自己失足落水的吗?”
齐书煜瞪着齐书珩,“那又怎样?他为什么会失足落水?还不是因为赵怀意!如果大胡以此为难,你要怎么做?”
齐书珩冷笑一声,“为难?你我心知肚明,大胡本来就有了攻打大齐的想法了!”
*
“你们说陛下真的会将公主出嫁给大胡吗?”一名宫女问道。
“怎么可能呢!大胡使臣不是都死了吗?”另一个宫女道。
“哼,我说你们这些小宫女就是没眼见,我可是在金銮殿亲耳听到了,陛下不许任何人告诉公主呢,这意思还不明显吗?”一名内侍道。
“你说什么?”玉秋捏紧内侍的手腕,腕骨都嘎吱作响。
内侍一看来人是玉秋,脸色煞白,嗫嚅道,“玉秋姐姐。”
玉秋怒吼道,“我在问你,你刚刚说什么!”
内侍的眼角沁出几滴泪,“昨日大胡来了使臣,说,说要求娶公主。”
玉秋一把甩开内侍的手,转身跑向芳华殿,连掉落在地上的托盘,摔碎的玉碗都顾不上捡。
“殿下,殿下,不好了!”
玉秋一把推开寝殿的外门,嘴里喘着粗气,“殿下,大胡来了使臣,说要求娶殿下!”
坐在小几前饮茶的齐书怡脸色一变,手中的玉盏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玉秋快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齐书怡,担心她因为这个消息晕倒。
齐书怡紧紧握着玉秋的手臂,几乎在她的手上留下了五个清晰的指印,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玉秋,去书房取纸笔来。”
玉秋看着齐书怡的脸色,犹豫了片刻还是取了钥匙去书房。
从赵怀意身世暴露那天就上锁的书房,今日终于又开了。
玉秋压下慌乱的情绪,耐心将纸铺展在齐书怡面前,露出一截手臂。
齐书怡眼睫轻微抖动一下,“对不起。”
玉秋轻轻握住她的手,神色温柔,“不疼的,公主快些想自己的事。”
齐书怡接过狼毫,紧紧握着,指节泛出淡淡的青色,她蘸墨在纸上写下几行字,然后顿住,最后把狼毫重重丢在砚台上,墨汁溅落四处。
玉秋默默垂下头,拿起抹布一点一点擦拭墨汁。
齐书怡用力地揉捏山根,几下就能看见白皙的面孔上多了两点朱红,她的脑子现在完全是一团乱麻,她根本理不清。
冷静,要冷静,好好想。
齐书怡不是不愿意跟大胡和亲,如果她一个人的婚事可以保证大齐几十年的安稳,她是愿意的。然而事实是,大胡意不在公主,而是大齐的土地和资源。
齐书怡手指轻叩在纸上,视线落在“安居苑”这三个字上。
她第一次意识到胡人就是在这里,可以说,这是一切的起源。
可是这个起源的背后是什么?为何先派人刺杀她,时隔三个月又来求娶她?这一切都毫无逻辑,仿佛不是同一个人做的决定。
——不是同一个人!
齐书怡忽然站起,提着裙子向外跑去。
玉秋喊道,“殿下,您去哪?”
“藏书阁。”齐书怡头也不回地喊道。
藏书阁里留存了大量珍贵的史书孤本,堪舆图,甚至还有每年胡齐往来的信息记录,齐书怡在角落的一个书架上找到记录册,一本一本,一页一页地翻找。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齐书怡将记录册重新放好,慢慢蹲下,敲打自己酸软的双腿。
“阿史那……”
大胡的民风彪悍,就连可汗继承也颇为血腥。大胡以游牧为生,分为四大三小共七个部落,每个部落都对可汗之位虎视眈眈。
记录册上最新记录的可汗是阿史那·洪武,在位二十八年。大概是因为二十多年前胡齐摩擦不断,记录册上对他的记录还算详细。
洪武勇猛好战,善用骑兵,曾经侵占过塞北十二座城池,彼时身为将军的齐广,联同骠骑大将军跟他耗战三年才收复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