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芙没再踏出冼山别宫一步,她以受惊过度为由留在殿内,等待宿渊体内的沉眠香药性散尽。
日暮时分,天边一片灿然烟霞,流云浮动。
卫芙坐在廊下,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微冷浅风,手中拨动着制作精巧的宫灯。
宫灯六面上绘着春日白花盛放的明丽景象,在这严寒的冬日里,看起来分外有生机。
卫芙转着灯面,她听到身手传来的轻浅脚步声,没有回头:“醒了?”
宿渊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袍,他刚刚清醒不久,脑子还有些昏沉的感觉,本无意出来,但透过卧寝的窗棂,看到外面坐在廊下的少女,他的脚步自动往外走来。
她看起来,就像是在那里特地等他清醒。
卫芙也确实在等他,张暮根据他吸入沉眠香的多少,说了他大概会在这时候清醒。
所以她午憩醒来,便拎着这盏宫灯来到这里等他。
外面还是有些冷的,快要入腊月了,这个时节其实还是在屋内熏着暖炉抱着被子吃着糕点比较松快,但是卫芙还是选择了在外面等她。
她想,这迎面的冷风吹来,总能叫人更清醒些,也很能做出更理智的决定。
身后的影子愈发靠近,却只是停在她身侧没有发出声音。
沉默着,像是最坚硬无摧的岩石。
卫芙转头看向他,眉间微微弯了一下:“站着做什么?怎么是想起来你把我撞伤的事,所以要罚站吗?”
卫芙不确信他还记不记得蛊毒发作之后的事情,所以这句玩笑话也是在试探他。
宿渊眉眼都没动一下,他面不改色地撒谎:“我捡起了银剑,之后的事便不记得了。”
他记得,只是不想承认。
不想承认他在神智丧失时对她有多依恋,更不想承认他会做出舔舐她的伤口这么蠢的事情。
在他看来,这些事情都没有意义,甚至不如杀死那头狼来得痛快。
“这样吗?”卫芙在他面上看不出什么,她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坐下吧,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她抱着宫灯往旁边挪了一下,给旁边挪出可以坐下两个人的空间,宿渊占了一个位置,这样他们之间还剩下一个人坐下的距离,不会太过靠近。
卫芙不得不承认,那日崖顶他的行为,还是给她造成了影响,比如连着两日的荒唐梦境——梦境里她被化身野兽的他,圈在自己的地盘里,毛茸茸的高大的身躯盘着她,还有濡湿的舌头去舔舐她的掌心……
直到现在,她都很难忘掉那种被人吻了掌心的感觉。
原来,像他这样的血奴,也可以在发狂时露出那么乖巧温柔的一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冰冰的,像是一块坚冰。
看着无坚不摧的人,当真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吗?
卫芙仰头,看着天边越来越黯淡的光线,沉暮的黑夜的即将到来,她缓缓道出张暮说的那些话。
这是一个选择,但其实也没什么好选的。
不解毒,以他的身体状况,最多撑到明年春日,期间可能还要伴随越来越频繁的失控情况,他会渐渐忘记自己是一个人,渐渐被血蛊完全控制,成为一把只知杀戮的刀。
若是解毒,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这生机,也很渺茫。
以雪颜花为药引配制而成的解药能够化解血蛊,但在血蛊在化解之前,解药的药性会激发他体内的蛊毒,他一样会频繁地陷入失控状况,若是意志不够清醒坚定,他可能在蛊毒被完全化解之前,先失智忘了自己,那样与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张院判说,之前那些试验解药的血奴,大多都失败在这一步,他们没能撑到清醒过来,完全忘记了自己,变成了只知杀戮的野兽。”
卫芙没说,其实当年真正参与试验的血奴也没有几个,因为当年他们发现可以用烈火驱逐毁灭这些血奴后,解药便不再重要了。
冬日的傍晚总是很短暂。
卫芙尾音落下时 ,天边最后一缕光线也沉了下去,寒冷的冬夜笼罩下来,原来轻微的风似乎也变得更加凌冽彻骨起来。
卫芙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她的目光从无边无际的天幕离开,落到了身侧之人的面上。
她看向宿渊那双没什么波澜的眼睛,似乎无论她说什么,都激不起他的任何反应。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卫芙突然发现,她其实一点不了解宿渊。
也对,她一开始就没想着了解他,她只是想把他塑造成另一个熟悉的人,只是无论怎么做,他也不可能像楚寒之那样温润近人。
“所以,你怎么想呢?”少女轻柔的声音在月下响起。
她好奇探究地看向宿渊,企图在他精致冰冷的眉眼间看到一丝情绪的波动。
宿渊迎上她的目光,清月冷光中,她的那双星眸像是倒映着夜间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