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芙觉得他这话问得奇怪:“为何不来?”
她一直端着腊八粥也嫌有些累,索性趁机抓住宿渊伸过来的手,把腊八粥塞到他手里,催促道:“你快喝呀,不然真凉了。”
就这天气,他再多几句话,真要喝一碗凉粥下肚了,那可不行。
一碗粥说不上有多重,碗壁还浸着粥的温度,重量与温度一齐压下来,竟好像是滚烫的沸水,莫名让人有些握不住。
宿渊垂眸看向手中的腊八粥,精致的瓷碗里放着一个汤匙,让他能慢慢品尝粥的味道。
卫芙催着,他便握住那汤匙,尝了一口,入口是软糯甜香的味道,甜味有点过,但还好。
说是加了一点糖,但很明显不是一点。
卫芙没有掌握好份量。
宿渊没说什么,他将那一碗腊八粥喝完,抬头,卫芙还在盯着他瞧,她看到空空的碗底,眼里露出点欣慰的神色。
她把空碗接过去,转交给银兰。
说是来给他送粥的,现下粥喝完了,她也应该走了。
卫芙环顾这地牢四周的情况,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没开口。
换个地方,外祖母应当不会同意。
只能看看能不能让人把这里清扫一下,最起码给他留出一块干净的地。
她想着,要往外走,转身时又问宿渊:“你不送送我吗?”
外面风雪交加,似乎比来时还要猛烈些。
卫芙刚踏出地牢,迎面的雪花就要扑过来,但身后撑开的伞替她挡下了风雪。
宿渊撑着伞,走在她身侧。
地牢上方是一片很荒芜的草地,枯叶凄雪,甚为萧条。
他们两人停在这片草地前,卫芙仰头看雪,宿渊则低眸看着那片枯死的草叶。
他很少会主动开口说什么。
卫芙想起,他刚刚在地牢里问的那句话。
“为何要来?”
她好像还没有回答。
她想了一下,看着雪景慢悠悠地开口:“其实那碗粥不是多出来的,是我特地送来的。”
她说着和他有关的事,却没看向他。
宿渊眸光一动,他向上看去,目光从干枯的草叶移到少女莹白润泽的侧脸上。
她比枯叶有生机,也比他有生机。
而这样的生机,他一直很难拥有,也不想拥有。
卫芙感觉他的目光,依旧没有转头,她低低道:“虽然你不承认,但我看得出你很喜欢甜味 ,所以我给那一碗粥多加了一点糖。”
很明显,不是一点。
卫芙也坦然承认了:“我怕不够甜,又怕太甜,犹犹豫豫间,结果一不小心把所有糖都倒了进去。我想,肯定要甜到发腻了……可以换一碗的,新的那碗都盛好了,我又改了注意。”
说到这儿,她才转头看向宿渊,她的目光落在他丝毫不见波澜的眼里,很轻声道:“我想着,这样也好。让你多尝一下甜味,说不定你就会对这种味道生出贪恋,记得甜是你喜欢的味道,因为那一点贪恋而去生出更多的意志,这样也很好。”
他那夜应下了约定,卫芙却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所以今日才会想着用这碗甜粥去加强他活下去的念头。
总要有放不下的东西,才能抵过遗忘的痛苦。
她很天真,但偏偏是这一点天真,好像击中了宿渊记忆深处的什么。
他为什么会喜欢甜味?
他总觉得,他最开始好像并不喜欢这个味道。
是因为什么开始喜欢的?
被封尘的记忆难以破土而出,却还是牵动了他的心弦。
宿渊握着伞柄的手微微收紧,被那样一双清透且期盼的眼眸盯着,他好像很难说出拒绝的话,所以他启唇,说出了像是约定的话:“下次见面,带一块芙蓉糕吧。”
少女眼眸陡然变亮,她立刻点头,像是怕他反悔似的:“我给你带一盒。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芙蓉糕味道很特殊?你在别处可吃不到,只有我这里有,独家秘方哦。”
宿渊没有尝过其他的芙蓉糕,他自然不知道味道有什么区别。
他余光瞥到张暮从远处走近,将手中的伞递给了卫芙:“我该下去了。”
卫芙眼中的笑意淡去,她握住伞柄,抿唇点了一下头。
宿渊在风雪中转身,他本应该这样一路不回头地走下去,但在走到地牢入口时,他不知为何回了头。
卫芙还执伞站在原地,见他回头,她扬起一个笑,高声道:“除夕城中的烟火可比那日我们看到的要盛大很多,我等你出来,一起去看。”
这是第三个约定了。
宿渊这一次没有回答,他转身进了地牢。
地牢里依旧阴暗潮湿,但是在卫芙离去后不久,有人进来清扫了一下,搬来床榻和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