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正在看书,看着凤姐带着朱雀、青鸾一行人,忙起身让座相迎,笑道,“谢谢凤姐姐把人给我带来。”
朱雀一行人也纷纷给黛玉行礼拜见。
凤姐笑道,“可要平儿同紫鹃出去守着?”
黛玉摇摇头道,“反正瞒不住,也没什么可瞒的。”
凤姐原本计算了许多,想着如何哄着黛玉愿意公布婚约,少不得要使一出苦肉计,谁承想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听着黛玉大有不再隐瞒婚约之意,不由得大喜,“应该恭喜妹妹,原是大喜事。”
黛玉见凤姐的喜色不似作假,脸上泛红,也不答话,径直把凤姐按到椅子上,嗔道,“平儿,给你奶奶斟茶,省得她多话。”
平儿笑着应了,独紫鹃有些摸不着头脑。
黛玉朝着朱雀道,“朱雀,这几位姐姐怎么称呼?”
朱雀回道,“这位是宫里的甄女史,这位是姑苏来的刘娘子。姑娘在镇府里头的饮食都是她操持的。”
黛玉笑道,“娘子好手艺,那道鲥鱼教人齿颊留香。”
刘娘子道,“不敢居功,那是昭武王命人船只快马昼夜兼程送来的。我就会做些江南菜色,姑娘用着喜欢就好。”
黛玉又问道,“这位是甄姐姐?”
甄德昭福身道,“我是奉命侍奉姑娘的,不敢受姑娘这样的称呼。”
黛玉知道她是宫里顶着官位的女史,知她也是出身大族,又见她二十余岁,也是同三春一般的气度品貌,心中有敬,不肯寻常待之。
青鸾笑道,“甄姐姐名唤德昭,姑娘不妨以名称之?”
甄德昭道,“德昭见过姑娘。”
凤姐在后头问道,“德昭姑娘可是江南甄家的姑娘?”
甄德昭称是。
凤姐想起贾琏的话,对穆王权势更明白了一层。
又见几人已拜见了黛玉,便道,“林妹妹,不如教平儿引着刘娘子去厨房开火?咱们晚上在屋里一处用饭,也教我尝尝姑苏风味。”
黛玉笑道,“正好,只是要紫鹃替我同鸳鸯姐姐告假,今晚上不在老祖宗处用饭了。”
紫鹃摸不清头绪,本以为是凤姐给黛玉身边添人,可这已逾越份例,一时又听见什么昭武王、宫里,更加糊涂。
凤姐笑道,“你且去告诉鸳鸯,林姑娘今晚上同我一块用饭,我们明天再去伺候老祖宗。”
除了黛玉并凤姐,屋里人一时散尽了,连朱雀青鸾也出去守着。
见人走干净了,凤姐方拉着黛玉坐下,一语未出,却呜呜咽咽起来。
黛玉忙问怎了。
凤姐方道,“若不是林妹妹,你琏二哥险些把我休了。”
黛玉冰雪聪明,心里猜度是凤姐事发,“可是为了那两件事?凤姐姐也太糊涂了。”
凤姐哭道,“你知我素日为人,整荣夸耀,掐尖要强。府上看着富贵,实际内囊却已尽上来了。可是一大家子的排场,哪个能省俭。平日管家,不知道填了多少银子进去。我才一时糊涂,想这个法子填补。”
黛玉想到穆矜昨日说,凤姐插手长安之事,害了张氏女与守备公子性命,不由得大叹。
前世尤二姐进贾府,她与宝玉等人就悬心不已,后来见凤姐待尤二姐亲亲热热又不免纳罕,到后来见尤二姐身死,才知道凤姐秉性难移。
黛玉碍着凤姐的颜面,只含混道,“一则这是抄家之罪,二则譬如重利盘剥之事,凤姐姐就算没有害人之心,可是难保伯仁不因你而死,沾了人命岂不成了罪过。神佛之事,也不好太不信。”
凤姐叹道,“好妹妹,到今天,我才明白你的好处。我知是你在穆王面前替我说话,穆王才命你二哥哥不准休妻。”
又泣道,“琏二爷真是一心要休我。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黛玉听着也心酸。
凤姐见黛玉面上大有动容之色,横了横心,从座上跪下。
黛玉一惊,忙起身搀起凤姐。
凤姐哭道,“林妹妹,我要跪着和你说——林家的产业——”
黛玉听了,慢慢坐回椅子上,不言语。
她听着凤姐讲贾琏如何收到王夫人嘱托,如何以为自己必是配给了宝玉,如何把银子用去盖园子,如何愧悔。
她其实心里很明白,凤姐此来,不是愧悔挪用了林家家财,而是畏惧穆矜的权势。
她也知道她和凤姐好了一场。
可是凤姐也许从前对她好,是为了贾母。
现在对她好,是为了穆矜。
大约也有一些关乎自己。
可是不独凤姐如此,李氏和镇府对她那么殷切,无非也是为了攀附穆矜。
黛玉突然冷静下来,林家的家财,是王夫人授意贾琏贪墨,可老太太难道想不到这一节?
贾母只是默认罢了。
王夫人,贾琏夫妇,甚至东府,都一起吞吃了林家的产业。
大半用来盖园子,小半用来中饱私囊。
可是从没有人告诉过她,前世那座贾府主奴为之骄傲的大观园,用的是她林家的家财。
只是有人告诉她,她一纸一木用的是贾家的。
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