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到,如果前世贾府问自己借钱盖园子,自己会借吗?
大约是会的。
但是没人来问她。
贾家上下,从贾母到凤姐,从没有人觉得那是她的家财。
他们觉得那不是林家的,那是贾家的。
并不是因为她要嫁进贾家。
就像前世一样,没有人会让她嫁给宝玉。
黛玉突然觉得前世种种,自以为客居人家的自己,十分好笑,十分可怜。
她突然很想见穆矜。
凤姐见黛玉坐在椅子上愣神,不由得心慌意乱,先气怯了,低声道,“林妹妹,你哭也好,骂也好,你别憋坏了身子。我和二爷真是觉得你必嫁给宝玉,事先挪用了,未尝不可。何况这府里的事,也由不得我。”
黛玉知道,凤姐只是粉饰。
如果没有穆矜,不过是把前世再来一遍。
没有人会为了花了林家的家财盖园子而愧悔。
黛玉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想头,也许她死的时候,贾家人是松了一口气的。
毕竟省俭了一份厚厚的嫁妆。
也省俭了她日后的夫家来诘问林家家财。
也许她若是活着,不一定被贾家嫁去什么人家。
老太太会伤心的,可未必会拦着,就像没有拦着贾家吞吃她的家财一样,就像看着迎春嫁去孙家一样。
宝玉会伤心的,可是他会如前生一样,慢慢把情思移到宝钗袭人等人身上。
兴许日后再见,作一阵绿阴成阵子满枝的慨叹。
凤姐见黛玉神色冷冷的,不为所动,心下更惧。
黛玉低头,看凤姐苍白着一张脸跪在那,缓缓道,“凤姐姐先回去罢。我身上有些乏,不多留凤姐姐了。”
凤姐情知纠缠无用,只起身嘱托道,“林妹妹,我还有件要紧事同你说——我放印子钱的事情,是把我自己和二爷填进去了,教别人占了好处。我听着朱雀青鸾说,她们懂些医药。妹妹一应药食,都要精心,提防着人家的歹心。”
又道,“我从前错把歹人当好人。现在想想也后怕。幸亏林妹妹同穆王早有了婚约,要不然留在府里,还不知道人家会用什么招数。”
林黛玉知她半是提醒,半是挑拨。
她始终不愿意思虑的事情教王熙凤这样大剌剌地翻了出来。
还有当日穆矜脸上的怒色,也让人生疑。
她平日用的那些不对症的药,到底是贾家不经心的无意所为,还是真的有人有意为之。
黛玉平静道,“谢谢凤姐姐专门跑一趟,告诉我这些话,不然我只以为是府上代我保管家产。”
饶是凤姐平日心黑手狠惯了,当下也有些羞惭。
可巧此时,平儿提着掐丝珐琅八宝食盒,笑盈盈道,“饭好了,姑娘和奶奶可要现在摆上?”
黛玉看了眼后面的青鸾,轻斥道,“怎么劳动平儿姐姐?”
平儿见黛玉与凤姐一坐一站,似不大投机,忙道,“林姑娘勿怪,朱雀青鸾才来咱们家,我才不愿劳动。”
黛玉道,“是我忘了。凤姐姐,不知道朱雀青鸾德昭她们安置在哪,可有章程?”
凤姐强笑道,“不用妹妹操心这些烦心事,我教人收拾了东边的耳房。只是甄姑娘身份不一样,今日匆忙,只能权且委屈了。”
德昭神色肃穆,“都是侍奉我们姑娘,没什么委屈不委屈。”
凤姐看着黛玉又道,“妹妹这里添了人,就有些挪腾不开了。我给妹妹看了个好住处,咱们府里花园东边——大太太那边,还有个宽敞院子,独门独院,也便宜,还有个角门通街。不知道妹妹觉得如何?”
自三春被移到了王夫人的抱厦那边,黛玉得以同宝玉一样住在贾母院里,便教人知道贾母对黛玉的垂青。
只是眼下,她并不稀罕这个了。
黛玉道,“其实也不必这样麻烦,园子不是修好了吗?”
凤姐不解其意,轻声道,“妹妹想住进园子里?”
黛玉想起穆矜的架势,笑道,“这不是府上用了林家银子特意为我修的吗?”
见凤姐面色难看,又道,“凤姐姐以为我住不得吗?我想要什么,都有人捧到我面前,端看我要不要罢了。”
凤姐泪眼道,“原是我和二爷对不起你。害谁不成,害到了亲表妹头上,去发林家的绝户财。”
黛玉看着凤姐垂泪,想起前生她的种种好处。
她知道贾家不是自己的家,可是这里面的一干姊妹却都是她的亲人。
黛玉又想起前世凤姐的下场,叹道,“你若是诚心觉得对不起,以后便改了罢,害人总没有好结果的。我也知道你听不进去,这世间的事总是这样,江山易改,人心难测。”
凤姐惟垂泪而已。
一时紫鹃进来,见黛玉冷脸坐着,凤姐反而站着作泣,又见平儿提着食盒在一边,面色尴尬。
倒是德昭并朱雀青鸾肃立在旁,面色自若。
紫鹃一时踟蹰,不知该不该作声。
黛玉问道,“可去说了?”
紫鹃琢磨着回道,“我同鸳鸯说了,也说了二奶奶送了几个姐姐来照顾姑娘,明日姑娘和二奶奶再去给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