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春季开始频繁落雨的时候,绿耳茅就大片大片地从地里蹿出来了,迅速地仿佛只在一夜之间。把绿耳茅大火蒸上再用手搓出酸冲辛香的汁液来。很奇特,经过高温加热以后,绿耳茅的汁液就变成深紫色的了。把这深紫色的汁液拿来与观世都特有的花田糯米一起煮上,两个时辰出炉后便是霍声最爱的乌酿饭了。
但也只有霍声爱吃这个了。能受得了绿耳茅的气味的人不多,整个紫禁皇城的人加起来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霍暖嫌弃霍声味障,只要霍声吃乌酿饭了,她至少两天不会靠近霍声。
已经有六七年没有吃过乌酿饭了。因为这绿耳茅的根种难生,有人尝试种过绿耳茅,养了两三年没一颗种子破发。然而种子一旦破发出土,那绿耳茅长起来便飞快,竹笋都抢不过它。
年年春雨季节,萧无垢都会派人漫山遍野地去寻绿耳茅,但从来没有一次找着过。今年赶巧,王寡妇的娘家人从南方来观世都谋生路,就给王寡妇带了好几大捆新鲜甜美的绿耳茅来。王寡妇便兴致高昂地抱着这好几大捆绿耳茅找到了回家,她知道回家有花田糯米,回溯离开观世都前给家里新添上的,刚好一起做上。
这一回,回暖替回声开心了,不嫌弃她了。只是她依旧不想吃这让舌头紧麻麻的饭,她也没有吃,乌酿饭蒸上那天她又来活儿了。越来越多人喜欢回暖的刺绣,刚开始是多苗郎和青子他们介绍过来的,后来回暖的刺绣渐渐出了些小名气,便有许多附近的小布庄来找回暖订绣品了。刚开始是回溯和回声或者回母陪着一起去,与附近小布庄相熟之后回暖也敢一个人前往了,也愿意与布庄的女师傅说说话了,她逐渐明白了人间的烟火之气于她是一剂温和良药,而不是混沌腌臜。
搓绿耳茅那日晴光正好,萧无垢正好过来,问回声要不要去放纸鸢。放什么纸鸢,回声给萧无垢腰间系上垫布,把他拽到身边,反正人手不够,请他也帮忙搓搓,刚好见一见这可爱的人间风景。可不止萧无垢一个,除了王寡妇,回母,难生花,回声还抓来了避之不及的回暖,懵懵懂懂的知凉知懿,还有痴痴傻傻的老爹。几方东拼西凑的小长桌胡乱地摆在院子里,大家三三两两地坐着,对着自己面前的盆里搓绿耳茅。浑紫的汁水发出尖酸的味道,但这味道里还带着一缕让人着迷的,独属于春日雨林的清香。
萧无垢告诉回声,他五日后要去哭佛寺住两日,素斋祈福。萧氏本源于南方旦襄行,遵过寒食之节,食素,沐浴,点香,祈福。回声点点头,绛紫色的汁液光滑如镜,倒映出萧无垢的脸,稍稍长了些肉,整个人的气质比往日多了两分祥瑞和福气。越发像龙凤席上坐着的那二位了。
青空中原本只有一两点纸鸢,不知什么时候起忽然满是。哭佛巷的孩童们或者花一两枚贝币买一只胡乱涂了些黑白颜料的燕子纸鸢,或者请家中长辈用竹篾粗粗地扎了两个太圆的金鱼或者太宽的蝴蝶来,栓上搂鱼的细线就往半空中一扔。看着也不是多好,可看着开心。
有几个小孩子在回家门口晃荡,扒着篱笆不停地往里张望,回声看见了,就和回暖洗净了手,顺便叫上萧无垢,三个人搬来三个小马扎就在篱笆边儿上给孩子们的纸鸢涂颜料。萧无垢水墨极好,回暖常年刺绣也练出来工画的手艺,只有回声的功夫勉强凑合,但是她会玩,总能把交在她手里的纸鸢描摹得古灵精怪,意趣横生。
这是哭佛巷的小孩子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萧无垢,之前也远远地瞄过一眼,并不常见,但看过一次后就忘不了。就算是那么小的孩子,也明白萧无垢与他们不是一样的人。回暖从屋子里拿出糖,教萧无垢把糖分给孩子们。萧无垢温柔亲切,分完了糖,他把最小的孩子抱到自己腿上坐好,逗她说话。小孩子闻到萧无垢身上有很好闻的气味,他身上的衣服布料柔滑舒适,他的怀抱又安全又暖和,脑袋一歪就眯在他怀里睡着了,黑乎乎的爪子还攥着他的衣襟。
孩童们放风筝的笑声欢快悦耳,若隐若现地从远处传来,飘荡在街头巷尾。和煦的春日晴光斜斜地落在篱笆门口,耷拉在萧无垢和回声的身上。回声就在旁边,替孩童画完风筝,然后转头顺手帮他拨开小孩子脑袋下压着的发丝。
这日午前,回声的包子卖得差不多了,正打算收摊,看到平金手里拎着两叠子药包经过。回声看他心不在焉的,喊住了他。平金告诉回声,这药是给青子买的。青子说她连着三夜都能看到她爹,晚上睡不好,白日里精神愈发恍惚。平金问过,青子的娘就没见着夜里有什么人。虽然清楚是父亲刚死,青子思念成疾所致,但平金还是在青子家门口守了一夜,果然,什么都没看到。于是平金就去请了大夫,大夫也没说什么,大笔一挥开了这么老些药,叫带回去给青子吃。安神,凝魂。
平金让回声没事的时候去陪青子聊一聊。都是女孩子,总归比他更贴心一些。回声笑笑,平金这是知道因为回溯的关系,如今回家条件好了,不必靠回声卖包子贴补了,所以提要求也提得随性多了。好兄弟,就是要充分利用起来嘛。当然因为多苗郎的关系,平金如今手头也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