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丢下手中绣绢朝哭佛渡跑去。回暖根本来不及阻止她,急得在门口望着回声的背影直跺脚。好在王寡妇也操心回声,追着回声离开。王寡妇脚程挺快,追上回声毫不费力。眼前人忽然风一阵没了,冯大爷待在原地愣神。
转回门,回暖一看到冯大爷就来气。“都怪你多嘴。要是回声出了什么事,我把你胡子都拔了。”说完便掀开帘子躲回内堂,把冯大爷一个孤寡老人丢在外头。
懵懵的冯大爷有些委屈。他真的多嘴了?他是知道的,回声跟多苗郎那几个交好。人都走光了,冯大爷只好在柜堂上找了把椅子坐下,端着碗冷泡茶,替主人家守店面。
劳丁们群情激奋,督头管吏们数量比不过他们,力气也比不过他们,何况一部分大小劳头不听使唤,反过来跟着劳丁们一同闹事,毕竟他们也多是穷苦劳丁出身。愈是暴力嗜血的行为愈是教人兴奋,愈是兴奋愈是会产生更多的暴力。平日里受够窝囊气的劳丁此时谁也不怕,这么多人,官府还能把他们全关起来?哪怕关进去了,不多时也得放出来,牢狱里头可没有那么多粮食养活他们。
整个渡头一时之间陷入了某种无序停滞的状态。该离岸的船都停摆了,船夫们的桨和橹许多都被劳丁抢过打人去了。有客主着急顾送自己的货,额头直冒汗,不急的客主则在一边看热闹。司水阍吏们看着眼前这一切,吓得脸都白了,赶忙跑去找官府衙门的人来救场。
只有马阍吏还站在一边,抱着手臂乐呵呵地嗑南瓜子,一地的瓜子壳。回声站在他旁边累得下气接不上上气,撸起袖管就要冲进去找人,被马阍吏拦着说再看一会儿,再看一会儿。回声恨不得把他的黑长髯拔下来,当看猴儿呢他。刚好让回声瞧见了薄三窟,薄三窟正被两个管吏按着头揍呢。这两个管吏精明,惹不起别人看薄三窟单薄便两个躲在边儿上揍他,装模作样地摆势。于是回声冲了上去。王寡妇没赶得及拦上她,只得跟着追了过去。
薄三窟没想到回声会来,看到回声先是惊喜了一下,然后马上振作起来对着回声喊了一句“我保护你”。谁要你保护,回声抢在前头就给了两个管吏一人一拳。她现在力气大着呢。这厢正打着,那头府衙的官兵持着红缨长矛列队疾步而来,厉声呵斥着将打斗人群分开,把带头闹事打得最凶的劳丁和督头他们用粗结麻绳捆成三四条长串一齐给牵走了。其中包括多苗郎四个和回声。多苗郎在哭佛渡也算有名的,墩子打架狠,平金骂人凶,至于薄三窟和回声两个不争气的,官兵来的时候正好被推倒在地,一个四仰八叉,一个整儿趴下来,就倒在官兵腿根儿前,你说不捆他俩捆谁?
平金看着回声奇怪她怎么来渡头了,多苗郎倒是不觉得奇怪,他只是觉得回声被打得乌眼青的样子有些好笑,和墩子一起笑出来。回声瞥了他们一眼,无聊。本来想瞪他们的,奈何肿胀的眼皮使不上气力。
所有从哭佛渡抓来的人都被胡乱塞进了相对着的两个监牢里,他们被勒令环臂抱腿蹲下,没有命令不准起身。蹲了小半时辰蹲得腿都麻了,薄三窟悄声埋怨什么时候才能放了他们。回声说,起码得先提几个人审问一遍走个流程才好放人。那几个督头应当马上就会被提取释放,倒是哭佛渡的劳丁,回声不确定桓燕融会如何处置他们。
没想到,官兵再次进来后开口问的第一个人是回声,他说回声不是哭佛渡的人,可以离开了。回声看了多苗郎他们一眼,不方便开口便没说什么,跟着官兵出去了。
官衙外是朗朗青天,昭昭明日,回声跟着官兵走到背阴处的一条横宽巷道,寂寥少人的巷口停着一辆九转琉璃顶的宝玉色马车,车幡上有萧氏皇族日月同天鸿雁飞箭徽印。官兵朝马车遥遥一拜,而后离开,回声走到马车旁,尚在思索间,从车窗中伸出一只手,示意她上来。那只手回声认得。她转身钻进了马车。
萧镇鼎看着回声乌眼青似的眼睛,嘴角也破了一块皮,他轻声道,怎么尽往你脸上招呼。回声无奈耸肩,如实相告,因为她先出拳揍了人家管吏的脸。如今回声行事颇带点男儿风气,可惜是草莽市井的男儿风气,讲究的是一个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江湖意气。
在军武一统经营近十年,而今各路城卫官兵、府将宫防中皆有他的手眼,因此他能比桓氏早一步得到消息。无论心下烦忧几何,一旦见了回声,他便觉世间平宁安静。他告诉回声,马上他便要成一个赋闲在府里的游手王爷了。今日银头策谏司将原本由他处理的军机政务悉数挪走,随之一并清空的还有他的军权与政权。辅国大将军的身份,只有在挥戈起战时才显尊崇,一旦国家太平无事,便不再具有任何权力。这是规矩,也是桓皇后暗中的授意指使,萧镇鼎对此很清楚。
回声问萧镇鼎现在有什么感受。萧镇鼎瞄了她一眼,从冰盒中取出两片薄冰用丝绢包好贴在回声受伤的唇角上。他反问回声,她认为他现下该有什么心情。冰绢熨在淤青处缓解了炽辣的疼痛,回声腹诽,她认为?她认为他现在气得要死,早已在暗中布局好全部势力,伺机发动政变坐上龙位。当然她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