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允走进来,随手将断裂的床腿踢到一边,搀起江枫,疑惑道:
“好生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塌了。”
“是啊,好端端的……幸而——”月明装模作样去江枫身上探了探,道:“草民方才是要说,幸而没有断骨头,是了,没有断骨头。”
欲盖弥彰。
江枫甚是无言,面带薄怒,江云谏也随众人怔了好半晌,才想起命人进来收拾。
“阿宝,给大将军换药。”月明对自己的急智十分满意,径自吩咐,“请诸位至往外间稍待。”
众人巴不得走,有了这个台阶,正要开溜,江枫整好衣襟,却沉声开口:
“此二人本该关在狱中严审,却为何在本王室中?”
高允忙道:“昨夜将军命悬一线,这些个庸医支支吾吾给不出对策,是末将请林大夫来的,林大夫是袁太医的弟子,多亏了她把将军从阎王殿带回来。”
他说完瞄了江枫一眼,做了多年的参将,高允最明白他的规矩,崇尚严法,且毫不容情。
“袁太医?”江枫淡声问。
“便是从前在太医院供职的袁仲,仁心仁术,你少年从军,不认得他也是有的。”
江云谏端坐在一旁的圈椅中代为解释,江枫见状,少不了起身向他行礼,才一抱拳,被月明制住。
“你别动。若是牵动了伤口,箭疮崩裂,神仙也难救。”
她这话不算骗人,箭镞剜肉伤骨,何况还淬了毒。
但江枫虽然伤重,因筋骨强健,疮口处理的干净,药也对症,远没到行个礼便要箭疮崩裂而亡的程度。
月明此举,纯粹是与江云谏为难。
江云谏对此浑然不觉,反而觉得她说得很是,径直走上前,拍了拍江枫的肩膀。
“身子要紧,你我兄弟,何必拘那些俗礼。”
他似乎全然忘却了昨夜之事,月明倒不好再向他发难了。
江枫不动声色地避开月明的碰触,吩咐左右:
“袁仲既是从前的太医,便已非禁中之人。此二人来历不明,举止古怪,先关入大牢,待本王议完边防,再行发落。”
高允一怔,惊道:“将军!”
江枫扫他一眼,淡续道:“高参将擅领闲杂人等入府衙,自去领二十军棍。”
他再瞥一眼欲言又止的众人,“本王的规矩,诸位都是知道的,谁要替他求情?”
高允跪在地上没有开口,也不起身,并非为了自己,而是深觉对不住月明与阿宝二人。
昨夜她担着天大的干系救了江枫性命,可眼下江枫醒了,不罚那些庸医,反倒来罚他们这些出了力的人。
他不服。
“高允。”
江枫再唤一声,已带薄怒。
室中静的落针可闻,高允握紧了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左右士卒上前,阿宝不禁小步躲至月明身后。
月明抬手挡开士卒,略整衣襟,“不必麻烦,我等自去。”
她执了阿宝的手行至门口,脚步一顿,回头平视江枫道:
“原以为将军领兵多年,威震漠北,定有过人之处,不想竟是如此是非不分。”
江枫直朝她看回去,“你心中作何想,与本王无关。”
声音似古井无波,除了冷,不带任何情绪。
“望殿下不要后悔。”
门外,长空寥廓而高远,在士卒的押送下,月明与阿宝兄妹两个身影互相依偎着,渐渐模糊。
江云谏见了此景,不知为何,心中倒有些伤怀。
“云风,你受了伤不清楚,昨日高参将在外奔波,四处寻医,他也是好心,这罚的是不是重了些?况且,这两名医者虽粗鄙了些,医术却是好的,若非他二人,你恐怕……”
江枫立得久了,有些支撑不住,左右便将他扶到圈椅上。他依旧是那副无波无澜的嗓音:
“治军必以奉法为重,本王亦不可偏私。何七,取本王的紫玉膏给高允送去,再吩咐狱中未接指示,不得动刑。”
“是。”
江云谏松了口气,崇州监审人犯的手段他是见过的,不动刑便好。他吩咐内侍往螭耳炉中添香,自己倒了盏茶慢品。
“二皇兄,前番为何擅自发兵?”
江云谏一口茶水呛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缓了好一会儿才答:
“是参将范文邦向本宫进言,称大将军北上截贼兵粮道,若我等眼下出兵,一则可为疑兵惑敌,二则与北军成犄角之势,贼兵必退。本宫、本宫求胜心切,便从了他的计谋,谁料此人效仿淮阴侯背水列阵,以至于士兵溃散,无路可逃,皆……跳入了于归河……唉!”
“范文邦现在何处?”
“兵败欲逃,为末将所擒。”副总兵肖平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