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中的两人苦大仇深的瞪着两碗清可鉴人的粥。
阿宝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她打着手势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这个嘛——”
月明用一上午的时间摸遍了牢房内的每个角落,早已失去初来时的热情,百无聊赖之间,用手将地上铺着的稻草掰成一截一截。
“我也不知道。”
阿宝瞪圆了眼睛,手指翻飞,迅速比划。
“不知道?早晨你是怎么说的?”
“早上?那是我随口说的,壮一壮我们的士气。”
月明端起碗一饮而尽,随即仰倒在稻草上闭目养神。阿宝急了,拽着她的手将她拖起来。
“我饿!”
月明把粥推到她的面前,“喝了就不饿了。”
阿宝捧着粥,一仰脖吞下去,“还饿,快饿死了。”
她将碗一扔,干脆抱膝坐在角落,抽抽嗒嗒,眼中升起水雾。她原见月明说得信誓旦旦,从容不乱的样子,以为她有了主意,因此安静陪在牢里等了半日,眼下听她的口气,像是下半辈子都要被关在这里了。
又冷,又暗,还没有东西吃。她才不要被关在这里。早知道,她想,早知道就不陪她偷跑下山了。
月明把碗捡回来,拍了拍阿宝的肩膀,一手背在身后笑吟吟道:“我捉了个老鼠,你吃不吃?”
阿宝闻言也不哭了,蹬着脚连连后退。
月明把手伸到前面,摊开来,什么也没有。
“你看,还知道怕老鼠,看来饿的不狠。”
阿宝转过身去不理她。
“阿宝,我没同你讲过吧?前年汀州水患,我随师父往那边治疫,田地都被洪水淹了,朝廷发下来的赈灾粮,喏,就同我们喝的清粥差不多。那时候,谁要能捉到一只老鼠,都要悄悄的躲着吃呢。”
月明又绕到她身前,席地坐下,阿宝不再避开,心里却还有气。月明不逗她了,正色道:
“我们被关在这里半天,用了两餐饭,都是清粥,这说明什么?”
说明牢饭不好吃呗,阿宝想着,瞪她一眼。
“说明若非崇州营苛待囚犯,就是军资不够,粮草将尽了。前番江枫去截北虞粮道,半道上太子这个草包擅自出兵,正面撞上了北虞突骑,他只好回师来救,结果就是不单北虞的粮道没断,我军还死伤惨重。两军对垒,一方兵壮粮足,一方士气低落,粮草将尽,你说弱势的一方会怎么办?”
怎么办。
阿宝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脑子乱成了浆糊,只好摇摇头。月明拿着根稻杆戳了戳她的脑袋以示惩戒。
“第一种情形,我军的补给已在路上,那就拖,横竖廷康城的城墙月城与瓮城交错,[1]易守难攻,拖到补给来了,壮壮士气再迎敌;第二种情形嘛,补给还没来,或者根本没有补给,那就只能赌一把,趁着如今士兵还有些力气,速战速决。”
“你能听明白吗?”月明问。
阿宝想了想,她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拿袖子将眼泪一抹,点点头。肚子却在这时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她忽然又有些委屈。
月明笑了笑,解下氅衣搭在她肩上。
“你不明白。你明明腹中饥饿,我却给你披衣。是因为人若是暖和了,便饿得没那么快。”
阿宝抬眼看着她,揉揉鼻子,又将氅衣裹紧,觉得似乎真的不那么饿了。
月明替她将氅衣裹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方才所说,不管是哪种情形,军中缺粮都是大事,要作出妥善的安排,必然要耗损心力。太子是个草包,不能决断,江枫重伤在身,一旦劳神,怒气冲击,创口迸裂是迟早的事。”
“到时候嘛——”
月明起身理好衣袍,负手而立,睥睨着缠绕在门上的粗重锁链。
“他便是寻卜者揲蓍,[2]焚香斋戒,亲至狱中请我出山,我也不去给他这等人诊治。”
晦暗中,一星枯焰闪动,锁链闷响。是有人在开门。
“做什么?”
哗啦一声锁链落地,门被推开,月明尚未看清来人的面目,他便抓起月明的手朝外走。
“大将军箭疮复裂,请林大夫速同肖某前往医治。”
月明挣开他的手,朝阿宝得意挑眉,回头飞快板起脸:“我等形迹可疑举止古怪,还是等大将军议完边防再去吧。”
阿宝也双手叉腰,一副不受嗟来之食的样子睥睨着来人。
肖平权却一掀衣摆,陡然跪下,双手抱拳平举至额前。
阿宝忙放下手,有些无措地绞着帕子让到一边。
“大将军性命垂危,已起了高热——”
身为医者却为难病患,若被师父知道了,定要重罚她们。阿宝想,可月明还在生气,也许,也许自己应该去劝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