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琛匹夫,见平麾将军否?”
此言一出,正有序撤退的北虞士卒不免好奇,回头看去。
忽见身后城门大开,一支羽箭破风而来,正中一人盔缨。江枫披甲执剑,自为先锋,领数百士卒杀来。
前日江枫中箭坠马的消息已在北虞军中传遍,故而刘琛只率了千余人来探崇州虚实。
此刻江枫骤然冲杀而来,北虞士卒如同活见鬼,惊惧之下,一时不能集结,江枫再度张弓满弦,不过片刻,又有几名士卒应声落马。
刘琛待要指挥后军应对,然而惊慌之下毕竟不能如臂使指,前番已然鸣金,前方士卒正往后撤,后军骤然止步,江枫率军步步紧逼之下,北虞军反将本阵冲散,四散奔走,自相践踏。
当中几名将领护卫刘琛亟亟后撤,周军趁势围杀残兵,斩将搴旗,重振锐气。
“穷寇莫追。”肖平权命士卒鸣金,“大将军可还撑得住?”
江枫不语,只是紧攥着马鬃,回马才入城中,眼前一黑,旋即呕出一大口鲜血。
——
再醒时房中已燃了灯,不知到了什么时辰。
螭耳炉中升起沉水香线,冲散了肺腔里的血腥气,胸前的伤口随着呼吸起伏一阵阵牵痛。
江枫本能地朝光亮处看去,几案上,纤长的手指翻动书页,带起微风,灯焰跃动,给月明的脸蒙上一层柔和的光。
她眉眼清致,神情专注,看到晦涩处托腮凝眉,蘸墨记上两笔,不经意间用笔的末端抵住脸颊,竟有些雌雄莫辩的娇态。
江枫定定望着她,有些失神,随即听到一声惊呼。
回过神,见月明抚着心口道:“吓我一跳,怎么醒了也不叫人?”
她掩着油灯走到榻边,伸手搭脉。
柔和的灯色下,江枫看着她的长睫在眼下的投影拉得愈来愈长,光影变换之间,那张清而艳的脸孔也愈来愈近,一个男人长成这副样子,真是……腕间冰凉的触感传来,他不由打了个寒噤,忙移开眼。
月明倒未曾注意他的异常,诊完脉收回手,想起白日那老军医说的话,挑眉笑道:“啧啧,神乎其技。”
她自吹自擂,江枫也见怪不怪,一张口,喉间干涩,嗓音也有些嘶哑:“肖平权可在此处?”
“已是亥中,肖将军恐怕早都歇下了。只有我——”月明打了个哈欠,戳了戳自己的眼圈,“我已经连着两日没睡过好觉了。”
江枫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眼底果然有些乌青,那双眼忽闪着弯了弯。
“不过,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月明小心扶着他坐起,倒了一盏温水递过来,“其实,我今天说减寿十年是诓你来着。”
江枫喝了一口,喉间的干涩得以纾解。他自然知道这话当不得真,她是医者,又不是阴司判官,如何能料定人的寿数。
况且,今日刘琛率军来此,是为探听营中虚实,好为日后的攻伐做准备。为崇州计,即便减寿十年,他也该一试。
“原本呢,我为你医治,全然是为崇州的百姓,不过看你今日战场厮杀,勉强也算得上有几分英雄气,还是同你说实话的好。”
放下茶盏,对上月明含笑的眼,江枫明白她这番话是要令他安心,可见她虽举止略有失当,内心却还算良善。
感慨一番,正待说出往后的打算,月明已经排开长针,掀起衾褥,江枫周身一寒,见她笑嘻嘻道:“日间记岔了,方才翻书,是减寿二十年。”
江枫:“……请肖平权来此,有事商议。”
“你还真不拿自己的命当命。箭疮未愈,不宜劳累。”月明自顾落针,又补充道,“劳神也是劳累,我虽然医术精湛,但也禁不住你这般折腾,又不是北虞人打到廷康城了,什么要紧事明天说不得?”
“出使小宛,借兵。”
月明捏着针,下手忽然一重,江枫的眉头跳了跳,见她噌地起身:
“我这就去请!”
……
肖平权尚未歇下,至府衙后院,跨进房门,月明在后头跟着兴冲冲正待进去。
“关门。”
“砰”地一声,门从里头被闩上了,幸而她反应及时,退开两步,才不至于被撞破鼻子。
“江枫你有病吧?”
夜已深了,即便是发怒,月明也尽量压着嗓音。
不过这话还是传到了房里,江枫盯着门槛一挑眉,无声地笑了笑。
肖平权摇摇头,大将军素日虽稳重,到底还是少年人,少年人之间,总少不了这些意气相争。
月明锤了两下门,又贴在门框上听了会儿,终于无奈地摸着劫后余生的鼻子在台阶上坐下。
“还不是拿我当外人?”
月明越想越气,难不成就在这儿傻坐着等里头商议完再巴巴地凑上前?她林大夫好歹也是个神医弟子,怎能召之即来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