绰达之子纳仁年纪尚小,但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一双眼瞳亮晶晶的,分外澄澈。
他自小听绰达讲中原故事,却从未见过中原人,兼之这回接待中原使节,是绰达头一回交予他的重任,因而分外珍视,对待众人亦格外热情。
一路上,使团众人的一应疑问,他都耐心一一解答。不时拉着月明询问起中原的文化,月明偶有不能答到的,江枫便在一旁补充。
不远处传来沉闷的铃声,尔后是古朴的调子伴着苍老的祝祷随风吹过来,月明顿住步子,看向纳仁:“小可汗,这是在做什么?”
纳仁忙将目光移向远处,“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巫师在向神明祈求。”
朔风猎猎,古老的歌声衬得四野更加荒凉,似乎还伴随着哀哀的啜泣。
众人听了几句,只觉如堕冰室,寒意遍体。
纳仁忍不住催促:“使节,随我赴宴吧。”
月明到底分辨不出歌中的意思,点头随纳仁进了帐。
宴上美酒香醇,牛羊鲜美,歌舞明快热烈,月明入乡随俗,依着小宛的规矩同纳仁大吃大嚼。
这通接风宴,除却江枫和王德元二人,也勉强称得上宾主尽欢。
江枫因箭疮未愈,不能多食,而王德元则是吃不惯这腥膻之物,在心里直呼小宛人粗鲁,月明有辱斯文。
宴毕,纳仁领着使团众人来到城外。碧蓝的天空无一丝云彩,映着同样碧蓝的河水,辽阔的草原,令人心境开阔。
草原人在马背上长大,人人擅骑射,绰达与各部首领此刻正高坐马上谈笑。
使团到了近前,也只有阿什那翻身下马。
“使节既来草原,便要依我草原的规矩。”他递过缰绳,面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使节可会骑马?”
月明接过缰绳,点头道:“自然。”
这马颇有些欺生,到了她手里,躁动着扬起前蹄要挣脱禁锢。月明被它带得踉跄几步,绰达那边谈话声止,众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
阿什那大笑起来:“使节不要逞强。”
江枫欲上前相助,月明却抬起手:“不必。”
她说着一手拉紧缰绳,另一只手覆在马儿的鼻端,不过一瞬,马儿温驯下来,四蹄扬起的尘烟落下去,她这才踩住马镫,翻身上马。
小宛众人皆吃一惊,这匹马野性难驯,连阿什那都花了三天的时间才能上马,而这使节看着瘦弱,却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这么快便将它降伏。
月明看着远处搭起的围场,催马上前,同绰达道:“大汗带我等来此,当不会是骑马看风景这么简单吧?”
绰达捻须道:“使节果然聪慧,方才阿什那说得不错,草原有草原的规矩,大周既要借兵——”
“非也,非也。”月明打断,“不是借兵,是换。大汗不要忘了,我们有治疗疫病的药方。”
不待绰达说话,石羯部首领抢先道:“一张药方就想换到我们精锐的骑兵,这对我们来说未免也太吃亏了。”
月明郑重拱手:“我等自聚云关至此,所过之处,瘟疫横行,大批牛羊无人放牧,小宛的百姓如在水火之中,而使团正好带来了医治瘟疫的良药。这难道还不足以令贵部用一点点骑兵去交换吗?我们大周有位圣人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1]。如果没有了百姓,贵部的骑兵又从何而来呢?”
那首领被说得哑口无言,阿什那却道:“你们大周的圣人最会骗人,说什么以民为贵,还不是因为君王依赖着百姓的赋税养活?可我们草原部落却从不对子民征税,并且草原地广人稀,即便有瘟疫,不去理会,很快也就消散了。”
他一字一句道:“你们的药方,对于小宛来说并没有这么大的作用。”
瘟疫来势汹汹,月明在寿安镇不是没有见过,小宛此番没有趁机劫掠崇州边境,这疫病绝不会像他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正要争辩,江枫却先于她开口:“依草原的规矩,又该如何?”
绰达目示左右牵来一匹骏马,阿什那跨坐上去,接过弓箭。
忽而鸟声喧嚣,已近隆冬,不知为何竟有鸟鸢尚未南飞,盘旋在碧空之上。
月明正思量,只听铮铮铮三响,阿什那连发三箭,鸢鸟应弦而落,原本齐整的雁型冲飞四散,惊鸟喧鸣不止。
随从自远处小跑过来,高兴地将三只鸟儿举过头顶,众人定睛看去,三枚箭矢皆贯穿双眼,这样好的准头,不单令随行的小宛人与有荣焉,月明也在心底暗自赞叹。
纳仁拍掌欢呼:“叔父不愧是小宛第一勇士!”
“这不算什么。”阿什那挑眉一笑,反手将弓递给月明,“使节也试试?”
月明接过,那是一张上好的铁胎弓,镶嵌着象牙玛瑙。
不必试,也知此弓非巨力者不能拉开。
使团中目下江枫负伤,恐怕何七的射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