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越过他,准备回县衙唤阿宝。
江枫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臂,又蓦地松开。
“跟我走。”
“什么?”
月明侧首,却撞入一双映着星光水色的深眸,“跟我走。”
江枫的声音少了几分低沉的凉意,很是好听,月明看着他,竟没再往里走。
春深夜凉,十里长街白露泠泠,马蹄从石板路上踩过,发出寂寥而单调的声响。
月明骑着找陆翀借的毛驴跟在后头,终于忍不住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江枫不答,一列士卒迎面而来,恭敬让至道边,正是随何七往马背山的那一路人马。
江枫忽然勒马停在一人身前,解下腰间佩剑一挑,一个酒囊自剑柄滑至手中。他取下酒囊晃了晃,挑眉道:“借本王一用,明日还你。”
——
两人穿街过巷,来到一处水边。
江枫将马系在一株垂柳边,又领着月明走了约莫一刻,只见江面辽阔,两岸通达,还有不少人提灯秉烛在水边行走。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月明疑惑道。
江枫找江边一个老叟借了一枚酒盅,默默满上一盅酒,才道:“此处名唤归鸿渡,秋来江水退去,群雁皆聚于此处浅滩,是汀州一景。”
月明甚是疑惑,眼下春江涨水,并无风景可看。
只见他面容端肃,将杯中酒水尽数倾覆于地,如此再三,才凝目望向远处的江水,续道:
“浦平人家若有远游者客死他乡,寻不到尸骨,便会来此祭奠,据说逝者的魂魄会随着雁群在秋日归来。今日清明,我在此处拜祭故人,你若是心中有想祭之人,亦可在此处一道祭奠。”
逝者真的会有魂魄么?
月明记得每年的清明,爹爹都会带他们兄妹三人拜祭阿娘,说些诸如家中一切都好的话。阿娘早逝,是以她脑中的印象实在很模糊,只记得她是一个极美丽的女子,除了看到杜衡向容姨撒娇时有些失落外,实在没有多少思念可言。
后来她念了一些书,忽在一年祭拜时卖弄道:“子不语怪力乱神,阿娘她再也不会回来啦。”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爹爹听到这话时的神情,在她面惯常威严的爹爹忽然红了眼眶,眼中混杂着失落、无助和深切的悲伤。
爹爹没有骂她,只是点点头,淡淡地重复,“是啊,她不会回来了。”这却更令她难受,似乎就是在那一瞬间,她明白了死亡的意义——
永恒的,真切的失去。
酒囊拿在手里,倒了半天都倒不出酒。
江枫从她手中拿过,拔掉塞子再递给她。
酒香浓烈,直冲入鼻腔,月明颤抖着手将酒盅斟满,转向江水,迎对江风,洒下第一盏酒。
“第一杯酒,谢爹爹生我养我,既为严父又当慈母,在芷阳城中划出一方小院任我生长,教我成人。”
春草萋萋,江风寂寂,唯余江水拍岸的声响。
月明对着天际残月洒下第二盏酒。
“第二杯酒,谢兄长纵我容我,教我枪法,亲授用兵之术,使我于此乱局之中有本事傍身。”
云遮薄月,清露如霜,似有鸿雁归来,盘旋于远山。
江枫为她斟满第三盏酒。
“第三杯酒,谢阿姐护我懂我,自小替我周全,令我恣意。”她默了片刻,似乎想到什么,轻轻一笑,“差点忘了,这是烈酒,秋秋喝不来的。”
她说举杯一饮而尽,那人说得不错,这是上好的烧刀子,其味烈似火烧,月明的眼泪也被这烈酒给逼出来啦。
四夜浩荡,夜幕低垂,白浪滔滔,江水长向东流。
她从江枫手中接过酒囊,临江倾洒,“德叔,庄叔,何伯,嘉石哥哥,平越军屈死的万余英烈,多谢诸位以血肉之躯护卫南境安宁。如今朝中虎狼当道,但我等后辈深慕先贤,纵然前路艰险,刀山火海,亦当不畏宵小,披荆斩棘,洗雪沉冤,令白越江一役真相大白于天下,不令死社稷者蒙冤,以正国法,以肃朝纲,以全诸位英豪身后之名。”
江阔风远,人声涛声相和,伴着浓烈的酒香,归于沉寂。
月明抬袖擦干眼泪,将酒囊递给江枫,"多谢你。"
江枫接过,“嗯”一声,而后负手怔怔立于风中。
月明陪着他默了片刻,忍不住问:“你方才是为祭奠何人?”
“我的姑母和姑父。”
月明想了想,道:“是永康大长公主和驸马陈观?”
江枫看着她微红的眼尾,低低笑了一声,“今日在望江楼,你问我为何来此。便是因我回京后拜祭了他二人。”
当年嘉元帝无嗣而终,藩王之中不乏有野心勃勃者,而建宁帝最终登极,当时的内阁首辅陈彦在其中助力良多。
建宁帝登基后,君臣鱼水,以其妹永康大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