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的雅间内,透过县衙的天井,恰能将半个公堂尽收眼底。
柳昭立在窗边,神情逐渐冷肃。
谭峤却十分不以为意,眼见得下头又有三人匆匆穿过仪门,行至明镜堂。
他眼力极好,认出那是江枫和他的护卫,另一个身量更瘦削的,倒像是当日过府诊治的袁止大夫。
许是酒意上来了,他轻笑一声,道:“这袁大夫真有意思,什么热闹都往前凑,又与襄王过从甚密,说来这位殿下已有二十了吧?现在还未纳妃,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柳昭的眼神陡然冷下来,“闹事的人里,有没有二公子的人?”
这声音中带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怒意。
谭峤一怔,抬手去关窗,笑道:“横竖此事不与大人相干,来,我们且吃我们自己的。”
他正要唤人来添酒,关窗的手却被柳昭拦住。
“贪墨的案子本官可以不管,但浦平不能乱。”
柳昭恢复了淡漠的神情,但谭峤却不知为何,只觉有威压之感,“大人这话我听不明白。”
柳昭默不作声看他一眼,半晌才道:“官府为何不让灾民卖田,县中的富户又为何起了买田的心思,二公子心中想必比本官清楚。”
——
月明来到明镜堂时,场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堂中摆着两具尸身,三两个男子在前头仗义执言,灾民们环绕在一旁,不肯令衙差靠近,外头的百姓听闻官府杀了人,如潮水般冲破衙差的阻挡,涌入正堂。
江云期手足无措,佩剑掉在地上,显然是吓坏了。
陆翀被激愤的百姓簇拥在中央,官帽歪了,官服乱了,推搡间,面上也挂了彩。
忽听外头有人高喊:“襄王殿下来了!”
堂中静下来,来人气度威仪,身量极高,显出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态。或许是被这威势所慑,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
月明随江枫行至案前,见陆翀形容狼狈,飞快给他递了个眼色,又去照管魂不守舍的江云期。
陆翀忙正好衣冠,面带愧色一礼,“襄王殿下。”
江枫径直走到公案前的圈椅上坐下。
“殿下!”领头闹事的瘦高个忙拜下:“请殿下为我们做主!”
灾民们都跟着拜下,“请殿下为我们做主!”
方才何七在路上已将大致的情形向二人说明,江枫有意冷了他们片刻,才道:“碗口村的先起来。”
众人不知其意,几个碗口村的村民站起身,随何七退至一旁。
江枫又道:“谁是竹山村的?”
余下的几人便陆续起了身,江枫抬手指了正准备起身的两人,吩咐衙差道:“带下去,查他们的户籍。”
有一个人蓄着两撇八字胡,颧骨高耸,瞪着上前抓人的衙差登时叫道:“官府的人杀了百姓,殿下为何要查我们?”
江云期已经回过神,生恐江枫责怪,忍不住辩道:“本王没有杀人,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他不说倒还好,一说这话,八字胡更加激愤,“好哇!竟是皇子殿下在这里滥杀无辜,原来襄王殿下同他们串通一气,都是一伙的!”
原本分作两拨的灾民听了他的话,霎时又聚到堂中吵闹起来。
陆翀扯着嘶哑的嗓子同他们争辩,“襄王殿下才从外头回来,如何与本官串通一气,大家伙儿莫要信了有心之人的挑拨!”
然而民动如烟,何其乱也。灾民们被众怒裹挟,蜂拥而上,一时之间毫无理智可言。
衙差们正奋力抵挡,只听“噌”一声,眼前有寒芒闪过,随即是一声闷响。
方才闹事的那个八字胡倒在地上,身首已然分离。
鲜血迸溅,沸腾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叫,江枫一收剑,沉声道:“还有谁要诬蔑本王,只管说来。”
一语毕,原本守在县衙外的亲兵自两侧的角门涌入,片刻之间便将明镜堂围得水泄不通。
堂内气氛一滞,便是月明也吃了一惊。江枫在坊间素有杀伐无情的名声,众人亲眼见了,终于知道畏惧,都噤了声。
江枫拭干衣上的血渍,指了被衙差押着的另一人道:“竹山村的来辨,可认得此人。”
几个竹山村的灾民见唤自己,才回过神,仔细看了看,才结结巴巴道:“不、不大认得。”
何七自顾拾起八字胡的头颅,忽举在手中,闷声问:“这个呢?”
几人吓得一哄而散,迭声答:“没见过,没见过……”
江枫的目光又转向为首的瘦高个,他见状想跑,然而才钻了几步,便被亲兵拿住。
江枫冷道:“既非此处灾民,如何领头闹事?”
那人嘴硬道:“行走江湖,见不得官府欺压百姓。”
众人又开始小声议论,原来两村的村民并不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