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全礼正被江云期纠缠,不得脱身,却听那疏朗青年颔首道:“巡按御史柳昭,有要事请潘公公入雅间一叙。”
潘全礼还未开口,就听江云期哼了一声,扬起下颌,“柳含光,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潘公公此刻是本王的客人。”
柳昭恭敬一揖,淡笑道:“若说先来后到,下官两日前便命人给潘公公去了信,公公可收到了?”
潘全礼在心中将韩善利的话与眼前这个青年比对一番,年齿相貌都相差无几,又思及徐通曾提到柳昭在望江楼有个相好的娘子,便确信此人是柳御史无疑。
他此刻被江云期缠住,急于脱身,于是顺着柳昭扯的谎就坡下驴道:“收到了、收到了,咱家此番来浦平也是为了同柳大人商议信上说的事。”
“信上说的事?”江云期忽凑过来,将潘全礼吓了一跳,“说的什么?本王也来听听。”
柳昭抬手一拦,道:“恐怕不大方便。”
江云期的笑意一凝,潘全礼深恐他再作纠缠,踉跄着冲进柳昭身后的雅间,却迎面撞上一位抱琵琶的美人,想来便是传闻中柳昭的那位相好。
“沈小娘子?”江云期惊奇道,“你不是……”
“沈姑娘。”柳昭打断道,“今日我截了六殿下的客人,劳烦姑娘替我好生招待殿下。”
沈棠眸光清冷,唇边晕开一个浅淡的笑,微微福身,“六殿下,请——”
江云期看看沈棠,又看看潘全礼,似是犹豫。
过了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哼”一声,随即转身咧嘴一笑,“沈小娘子,请——”
潘全礼重重倒在圈椅上,令两个小太监守在门口,又吩咐另一个跟着江云期,盯着那边的动向,这才放心接过柳昭的侍从递来的茶水。
“有劳。”潘全礼抬起眼已经扫过那侍从,目光一动,又不由自主聚集到她身上。
“潘公公。”
柳昭唤了两声,潘全礼才收回目光,微眯起眼睛,“柳大人,这位公子是?”
柳昭似是疑惑,四顾一圈,目光与月明相触,随即了然一笑。
“潘公公折煞他了,这不过是我的家仆。”
“你的家仆?”
微黄的月色在薄雾中淡淡晕开,室中静了一刻,江枫蹙起眉,“这不好。”
“怎么不好?”月明急得拽住他的袖子,“方才陆知县也说了,除了爱财,娈童便是潘全礼那老贼唯一的癖好。除了我,还有谁堪当此任?六殿下?陆知县?还是殿下自己?”
江枫默然,月明眨眼一笑,掰着指头道:“六殿下同老贼认得,又不及我聪颖懂机变,陆知县太老了,至于殿下你嘛——”
她上下打量江枫一眼,摇头道:“美则美矣,但老贼八成瞧不上你。”
“你——”
江枫狠狠捏紧了拳头,军中多年淬炼,分明已修得一副铁石心肠,他的情绪却总能轻易被她挑起,又在对上那双含带笑意的双瞳时兀自消散。
他敛起怒意,垂眸道:“太危险。”
月明嘻嘻一笑,“此一行我们所图者大,要拖住潘全礼,拿到他身上的调粮符牌,盗得粮草,必要有人涉险,殿下贵为皇子尚能疆场拼杀,如今天降大任于草民,区区一个阉宦,半截身子入了土,想来也没什么可怕的,我又何惜此身?”
况且在北境时比这凶险得多的情境她也经历过了,实在不知江枫在犹豫什么。
忽听柳昭轻轻笑了一声,江云期疑惑问:“你笑什么?”
柳昭道:“下官听说襄王殿下杀伐无情,冷面冷心,今日一见,才知传闻不可尽信。”
江枫一怔,蓦地意识到自己不该在众人面前如此维护月明。
江云期对此浑然未觉,兴冲冲道:“外头的传闻怎么信得?柳大人你们有所不知,当年我姑母还在的时候,五皇兄同陈家的阿照才叫好呢。那时一开春,他就闹着让二皇兄带他去宋家放风筝,其实我们都知道他是想去陈家寻阿照玩——”
“云期。”江枫冷声打断,转头对月明道,“我会派何七暗中跟着你们,一切小心。”
潘全礼瞟月明一眼,“倒是生得好个模样,做个家仆,可惜了。”
月明垂下眼,长睫微颤。柳昭只作不知,吩咐给潘公公添茶。
潘全礼借着接茶盏的功夫,似是无意握了握月明的手,粗糙生茧,心道果然是可惜。
月明作出慌乱的样子,强忍着厌恶将手抽出来。
潘全礼对柳昭道:“许久未曾上京,不知邓阁老如今可好?”
柳昭道:“不怕公公笑话,我这样微末之人,虽名义上是阁老的学生,一年里却也见不了阁老两回。”
潘全礼点点头,暗忖道:难怪将你派来汀州搅这滩浑水。嘴上却说:“柳大人在浦平差事办的这样好,似这般人品学识却只得抱璞泣血,只因伯乐不常有,万丈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