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山炉内的香线凝滞在空中。
月明看着潘全礼面具一般的笑容,猜不透他这话到底是疑心还是无意。
她搁下掺了蒙汗药的茶水,另倒了一盏递给潘全礼,展颜道:“今日以茶代酒,敬潘公公。”
潘全礼也笑,“也好,吃了这盏茶,从前的事就都忘了吧。”
月明拿着柳昭那方手帕掩唇,暗暗将茶尽数倾覆在帕上。
潘全礼也搁下了杯盏,她在心中默计“三、二——”
潘全礼笑道:“行了,茶也吃了,好生养着,咱家夜间再来看你。”
他并没有如预想般倒地,月明心中暗道,这老贼果然谨慎,压根没碰那茶水。
“老爷可是要去河道上?若是去河道上需得小心。”
潘全礼已经起身,闻言回过头来,“这话怎么说?”
月明疑道:“老爷不知道?这河道上有蹊跷呢!”
潘全礼颤巍巍朝她走过来,肃容道:“哪里蹊跷?”
她四下一看,神秘兮兮道:“我听说三年前,小陵洲死了好些水鬼,现下正闹鬼哩!”
潘全礼:……
“那些水鬼的尸身无人收敛,都被沉了河,所以这段水路阴气最重,今日这么大的雾,那些鬼魂说不定就要出来作乱啦。”
“老爷走在路上,若听到雾中有人唤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头……”
潘全礼呵呵一笑,打断道:“这些鬼话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孩子罢了,咱家是不信这些阴私报应的。”
月明瞪着眼,作惊恐状,“老爷,宁可信其有啊。”
她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又耽误了潘全礼不少功夫,令他无端生出几分厌烦,“你若是怕了,咱家让人来陪着你。”
他说完正要开门,忽觉眼前一晃,门框上的雕花旋转起来,他张了张嘴,想唤人进来,却只觉从脚趾尖到头发丝都泛起一股酥麻,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终于扶着门软倒在地。
博山炉中的香已燃尽了。
月明从榻上轻灵跃下,翻遍了他的全身却未找到调粮符牌。可若没有望江楼的变故,潘全礼是要直接往漕仓去的,也就是说,这符牌定然在他身上。
外头忽有小太监的声音传过来,月明急忙将潘全礼拖到榻上。
小太监已叩响了门,“老爷,车轿备好了。”
月明将门拉开,“老爷已歇下了,可有急事?”
小太监踮着脚向门内张望,潘全礼仰躺在榻上,呼吸绵长均匀。这几日舟车劳顿,想来是累极了。他有些犹豫。
“要我说,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还是不要打扰为妙。”月明肃然道。
河道上的事横竖有李春盯着,小太监想,潘公公也不是回回都亲自去看,算不得紧急,他这几日漂在河上,几乎没睡过整觉,若此刻吵醒了他,恐怕要挨训斥了。
他于是对月明道:“多谢公子提点。”
月明笑道:“我初来乍到,还要请公公多多关照。”
小太监见她精神好了许多,恐她四处走动引来灾祸,好心道:“旁的倒没什么,公子若要逛园子,记得避开西北那处的留园,老爷从来不准人进去的。”
月明谢过他,回身掩上门。
潘全礼仰倒在榻上,方才事出紧急,连靴子都没脱,锦缎的被面擦上几痕泥水。
月明眼前一亮,三两步上前将他的靴子扯下,只听“啪嗒”一声,筒中落出一块什么东西,月明捞起来一看,正是遍寻不着的调粮符牌,这老贼竟将它藏在靴筒里,也真是够谨慎。
她探了探潘全礼的脉息,方才香中的剂量,足够他睡上一个时辰了。
她将符牌揣在袖中,出了房门,嘱咐守在门口的小太监:“我在园中逛逛,你在此好生看着,听老爷吩咐。”
府中守卫森严,她头上又有伤,小太监想也没想便放她离开了。
月明摸到屋后,一袭青衣,借着那片翠竹掩映跃上屋檐,白雾之中,隐约可见往南是她进门时穿过的重重穹门,东边以山石花木隔出大小不同的院落,亭台楼阁,错落在雾中,像是主人宴客之所。西面有几间低矮的屋舍,想来是做膳房之用。
北面竹海如涛,一直延伸到屋后,再往外便是繁华的主街,只因被竹海隔开,虽居闹市,倒不闻喧嚣。
东南两面护卫众多,西面仆妇频繁往来,都不能走。
北边的竹海是最好的掩护。
月明当下一纵身,随枝叶起伏摇摆,踏着竹海向北疾行而去。
她的身法极轻灵,府内的护卫纵然听见枝叶响动,也只会当作飞鸟穿行林间,并不在意,不多时月明便到了北面院墙。
才一落地,便听得林间一声瑟响,月明抽刀戒备,“是谁?”
只见林间遥遥走来一个凌厉的少年,眉眼深邃。
“江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