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幔拂动,药香满屋。
月明利索地探了探浴桶中浓黑的药汁,点头道:“好了。”
白安与阿简合力将柳昭抬进了浴桶。
方一入水,柳昭的眉头便紧蹙起来,额上青筋暴起,手指紧紧扣着浴桶边缘,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阿简何曾见过他家大人这副模样,慌忙问道:“白安哥,袁大夫,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月明道:“现在知道怕了?寒疾侵骨,这药相当于用细针,一寸一寸将寒气从他的骨头缝里剔出来。”
那得多疼啊?阿简听得头皮发麻,又问:“就没有不疼的法子么?”
月明扫一眼浴桶,“有啊,不过你家大人不肯用。”
“我不信。”
阿简直接道,“怎么会有人蠢成这样,放着舒服的办法不用,反来受这种罪。”
白安轻咳一声,冲他使个眼色,阿简却当他是自己一派,竹筒倒豆子似的反问他:“白安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月明垂首轻笑,可惜呀,你家大人偏就是个这样的蠢人。
白安深觉他已经无可救药,问月明道:“敢问袁大夫,这药可是会伤损元气?”
上回药浴过见效甚快,可后来几次月明却只是施针,白安想,是药三分毒,这药虽起效快,恐怕于人体有损。
月明示意白安同她一起蹲下身,将紧扣着桶沿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一面点头道:“伤损元气倒不至于,只是你家大人身染沉疴,身子本就比旁人弱,需先以和药调其脏腑,慢慢补养好身体后,再以此类猛药去疴。”
白安点点头,阿简也听明白了,壮汉才能下猛药嘛,他于是问:“既然大人他禁不起,还是同从前一样,施针不就行了?”
月明冷哼一声,“那也要你家大人肯好生休养,他这样劳心劳神,像是休养的样子么?我若再不给他用药,恐怕他此刻孟婆汤都喝了三碗了。”
不过片刻,柳昭的面色由苍冷的白逐渐转为妖异的红。阿简眼睁睁看着那两人几近粗暴地将他家大人的手按进浴桶,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待要喊他们小心些,又被月明方才的话唬住,不敢再作声。
昏沉之间,柳昭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模模糊糊吐出两个字,“阿和……”
月明怔了怔,不防教他的手指又扣紧了桶沿。
“你家大人……方才说了什么?”
白安懵然摇头。
阿简却当这是柳昭苏醒的前兆,迭声唤:“大人?醒醒。”
柳昭凤目紧闭,没再说出半个字。
“算了。”月明抬手抹了把汗,“许是我听岔了。”
过了小半晌,桶中汤药渐温,月明命白安二人将人挪到榻上,又施过一番针,再到陈宅时,已过了午饭的时辰。
书房里,江枫坐在案前翻看账册,像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清咳了两声,没有抬眼,“县志和官档查明白了?”
月明卸下肩上的药箧,摇头道:“柳大人卧病在床,我怎么好问他讨要这些?”
江枫手上一顿,“柳含光他……病得很重?”
“很重,但我能治。不过——”
月明撑着书案,倾身向前弯起眼道,“江枫,我没记错的话,你我相识比柳含光要早吧?你怎么厚此薄彼,也不问问我伤得怎么样了?”
江枫抬目瞥她一眼,“有闲心说笑,看来伤得不重。”
月明走到案前与江枫相对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动悬在架子上的笔。
“昨夜雷火烧了漕仓,我听阿简说那几个宦官黑早就去了柳昭府上,帮着上了封截漕的奏疏。”
江枫被几支笔晃得头晕,索性合上账册看她。
月明却浑然不觉,拨得那一排笔磕碰出声响,抱怨道:“亏我还替他捏了把汗,不知道此事如何收场,没想到人家心里早就有了主意,这些宦官吃了哑巴亏,到头来还得谢他,真是好算计。不过——”
“不过什么?”
江枫按住她不安分的手,又将笔架挪得远些。
月明蹙起眉,“柳昭能引雷火烧仓,说明他在漕仓的房顶上动了手脚,那时他既已下了决心要截漕,为何不直接上书?却反而上了我们的贼船,偷偷摸摸不说,还兜了这么大个圈子。”
江枫习惯了她七颠八倒的措辞,倒没说什么。
柳昭这个人行事愈发匪夷所思。若说他一心为公,河堤贪墨一案却被草草揭过,可此番夺粮赈济灾民,又全凭他的筹谋。
“此事从一开始便不合常理。”江枫沉声道,“柳含光是邓秉的学生。”
汀州被邓党把持着,河堤贪墨一案自然同邓党脱不了干系,建宁帝放着都察院那么些御史不用,却从翰林点了个邓秉的学生来浦平,如此安排,本就不能以常理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