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江云期利索地拾掇了东西滚去绮春园赏花,他却为着这寿宴,恨不能把一天掰成二十四个时辰。
好容易忙完了外头的应酬,又要操持寿宴的座次,终于得了片刻喘息,却有小厮来报,老爷请二公子书房叙话。
谭峤摊开手看着自己横七竖八的掌纹,不禁重重一叹,只得强打精神前去。
他缓步走在廊下,远远得未近房门,便直觉其间气氛凝滞,忙将那小厮拉到一旁询问。
小厮挠了挠头,“小人只是个传话的,里头的情形实在不清楚,隐约听得是走脱了什么人,侯爷正生气呢。”
谭峤听罢,先狠狠赏了他一记暴栗,“好小子,枉我素日待你们不薄,今日你二爷不问,你还不打算说了。”
那小厮又赔笑着说了两句,谭峤面色却沉下来,思索着,不觉已走到了书房门前。
谭啸命关起门,才道:“漕仓那头的事你听说了罢。”
谭峤忙了一日,在外头听了些零碎,却不怎么知道内情。正犹豫怎么答这话,谭啸又道:
“柳昭截了河道上的粮食给陆翀赈灾。”
谭峤心中一紧,脑中零散的消息被这句话串在一起,他点点头,似是了悟,“我说怎么县衙突然发了粮食,可并没见陛下截漕的旨意啊。”
谭啸顺手拈起手边的核桃朝他一掷,“就知道你小子没上心。”
谭峤不敢躲,任那枚尖尖的核桃打在心口,并不很疼,但却像是在那里烙下了一个深印。
“我叫你来,是为听你揣测陛下的心意么?”谭啸幽幽道,“柳昭也还就罢了,河道上的几个太监凭什么跟着他们这么闹?漕沧昨夜那一场火又是怎么回事?”
他难得坐直了身子,恨铁不成钢道:“你呀,遇事总不爱往深里想,叫我如何放心把这一摊子事交给你?”
谭峤听得心惊胆战——
这些太监是被逼着让出了粮食,柳昭,或者说江枫和陆翀究竟捏着多大的把柄才能从这群贪狗口中夺食?他想起方才那小厮的话,不由冒了一身冷汗。
“父亲!”他想到要紧处,亟亟往前走了两步,“是不是琼花苑的东西不见了?”
谭啸看他一眼,微一点头,“还不算太笨。不单是里头的东西,看园子的张狗儿昨日也不知去向。在城外找到他时,他恐怕是畏惧我们家的手段,什么都还没说,就自裁了。”
“他竟是逃了?”谭峤几乎是脱口而出。
张狗儿是府上的家生奴才,妻儿老小都在庄上,是以谭啸说他不见了,谭峤的第一反应不是他逃了,而是遭遇了不测。
谭啸似乎并不惊讶,“人嘛,总是要多为自己考虑。妻儿老母,”他哼了一声,鄙夷道,“生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谭峤心里乱极了,虽说琼花苑是谭峰在管,此事错不在他。可里头装着侯府牵制司礼监的重要把柄,前些年侯府同河道尚还和睦,这两年走动得少了,那些河道太监的手上也握了侯府不少秘密。
如今陛下尚无截漕的旨意,那些太监便担着天大的干系把粮给了柳昭,还监守自盗来了一出火龙烧仓,妄图将他们的主意转移到别处。
昨日派去盯着柳昭的人说,他只同潘全礼叙了会儿话,而后便去了江上泛舟。潘全礼绝不是几句话就能被骗到的人。
琼花苑里的东西定在柳江二人手里。
一日过去,还不见太监们上门,大约是以为安平侯府也同他们是一伙,毕竟江云期现下不就住在绮春园么?
谭啸任由他出了半晌神,语锋一转,道:“云风身边那个郎中,你查得怎么样了?”
说起此事,谭峤更是头疼。
他垂首讪讪道:“儿子派去平州的人回话说,每查到要紧处,线索就忽然断了,像是被人有意抹去,是以尚未查出什么。”
“哦?”谭啸并未责怪他的无用,反而像是来了兴致,“一个郎中也值得如此,此人身份想必不简单,接着查。”
谭峤应了声是,心里却装着另一桩事,他犹豫了一下,问:“父亲,张狗儿虽已死了,但琼花苑还有别的看守,是否——”
“早问过了。”谭啸打断,又瞥他一眼,“遇事浮躁,没有静气。若是能问出什么,为父也不会叫你过来了。”
谭峤面露愧色,只听谭啸又道:“潘全礼那座园子里传来消息,摘星楼昨日失了盗。”
谭峤一怔,摘星楼里藏着什么,他们心知肚明,琼花苑才遭了窃,潘全礼的摘星楼就传来这样的消息——
谭峤尚没说什么,便听谭啸冷哼一声,“威胁我?这些人是活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