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在汀州伏杀皇子一案甫一开审,便在京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如今邓张二党相争,邓秉领吏部,张铣领礼部,其余各部中,除兵部朱老尚书能两边不站外,工部、刑部归附邓党,户部则由张党把持。
三法司中则又有不同。
刑部尚书薛九山已属邓党,大理寺卿杨茂则由张铣举荐。至于都察院,左都御史蒋初是个墙头草,三不沾,这回建宁帝点了柳昭主审此案,他倒是乐得清闲。可柳昭又是邓秉的学生,如此看来,此一案中,邓党已占了上风了。
河堤贪墨一案还在其次,地方官员伏杀赈灾的皇子,大周建国百年,尚未出过如此荒谬的惊天大案,难道真的能够草草了结?
不单是朝中文武官员,满城的百姓也都死死盯着三法司的动静,等待着尘埃落定的那一日。
然而几天过去,三司的官员日夜歇在值房之中,却没争出个什么结果。
这日午间,三千醉中,又有两桌客人隔着屏风吵闹起来。
只听一人冷笑:“原本派御史去汀州,是查河堤贪墨一案,如今弄出个皇子遇刺案来,焉知不是为了掩盖什么。”
另一人驳他:“河堤贪墨一案,难道朝廷管得还少了?今年水患虽重,可大人们勘踏灾情,截留漕粮让灾民得以果腹,是以汀州未起□□,我们只消等待三法司的结果即可,切不可信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传言。”
“呵!”先头那人出言不逊,“书生之见。你们知道些什么,漕粮四月间就停在了浦平,截漕的奏报却五月才到京城,更别提汀州被烧掉的那些漕仓,这里头的烂账,岂是你们能算得清的?什么御史,知县,皇子,有一个算一个,哪有干净的人?”
另一人被他下了面子,哂道:“阁下既有见识,就该亲自去查,却为何只敢在这酒楼里发牢骚?”
先头那人已有醉意,口中喃喃,“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邓党误国等语”。
雅间内,羽林卫指挥使裴衍饮下一盏酒,只觉这酒劲也软绵绵的,没得叫人憋闷,将杯盏狠狠一掷,“来人!”
对侧的人眸光深沉,按住他的手微微摇头。
跑堂的伙计战战兢兢前来询问,裴衍只得压下火气道:“叫外头那几个书痴闭嘴,否则,别怪爷爷剑不认人!”
跑堂的伙计忙出去劝和,“各位相公莫谈国是,莫谈国是。”
外间的争执渐消,对侧那人才沉声道:“你管得了这几个书生,堵不住天下幽幽众口。”
裴衍将酒盏重重一放,“殿下阵前厮杀,回了京却还要受这等闲气!我们这些武人,没有不为殿下心寒的。三法司审了这么些天,总是磨磨蹭蹭给不出个说法,末将说句不该说的,若是换了太子和七王,陛下可还能坐得住?”
“裴衍。”
江枫直呼其名,是提醒,也是警告。
裴衍本就没醉,坐直了身子略一拱手,敷衍道:“末将失言。”
其实裴衍说得不假,建宁帝将此事交予臣子们去争,无非就是三个字,不在意而已。
父子情薄,江枫早已习以为常。
他远离朝局,避走边疆,自觉执剑在手,护一方百姓,也可在危急时刻保护所爱之人。
就像那时将姑母的遗骨收葬若山一样。
可时至今日,他想为浦平受灾的百姓,为人世的清白公道一争,却发现自己依旧手无寸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旁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蓦地想起在小宛的那一夜,从绰达的王帐中出来,同月明的那些争论。他说天生万物本就不公,有人是棋,有人则是棋子。
是了,这世道,哪有清白公正可言?
江枫的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戍边数年,重归朝堂,好像依旧没有什么不同。
他依旧是那枚无足轻重的棋子。
他饮罢杯中酒水,起身对裴衍道:“走吧。”
伙计送走了这两位尊贵的主顾,终于长舒一口气。
与这边席间的热火朝天不同,楼上的天字第二号房终日紧闭,一丝动静也无。
若非里头住着的那少女每日午间总要出门买饭食或是药材,伙计总忍不住担心那两位客人是不是在房中遭遇了不测。
说来也怪,这两人衣着简朴,这几日流水般的银子花出去,却能眼睛都不眨一下。
三千醉的伙计们得闲时,也聚在一处猜测他二人的来历,举至斯文不像是江洋大盗,模样又极好,那必是某处大官家中的私生子上京寻亲了。
伙计不禁幸灾乐祸,不知哪位大人的后宅起火,横竖他们是有热闹看了。
席间的热闹才平复下去,楼上却倏然传来争执之声,伙计忙一溜烟跑上楼去,只见掌柜面色不豫,带了几人拦在门口。
房门大开,那青衣公子端坐在案前,手中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