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国子祭酒的岑道,与那身着轻甲的小岑将军瞧着实在判若两人。
小岑将军如一把开刃的剑,抛过来的攀岩绳索上还有未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血迹,浓重的雨幕也没盖住他那一队人马的血腥气。乱葬山被楚帝和丞相的人包围,想必他们也是一路杀进来的。
而国子监岑祭酒,是极靠谱的那类文臣。这位十三岁就上战场,十七岁就独自领兵的祭酒并不像是个杀伐果决的武将,他总是克制有礼,那些武将身上独有的沙土和鲜血磨砺出来的戾气,不曾在他身上出现一丝一毫。
他坐在那里目光沉静,仿佛落了霜雪也不肯折枝的松柏,确实像个文人书生。
自老郡王岑义安和岑道前后分别被迫卸甲回都,到岑家因“通敌叛国”之罪下狱,再到岑道越狱失踪,中间大楚最动荡的那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或许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了。
相月白收起自己莫名矫情起来的情绪,她的这位老师的确是个坦诚的君子,过于防备倒显得小人之心了。
“我承认你说得对。”她完全松懈下来,微微歪了头,笑起来,“那么,老师,多谢郡王府收留了。”
不再是礼节性的客套,她姿态随意,坐在床上的身形也放松下来,但语气真诚。
岑道也笑了起来:“那便好好休养,别叫为师再为你伤势操心。”
*
国子监先是曝出命案,又被大批杀手闯入,就算帝相两党斗争激烈,也未曾在楚都激起这般大的水花。
国子监祭酒岑道很快宣布停学七日,京兆府也贴出通告重金悬赏杀害周云达的凶手的线索。
只是周柏山还是被虞子德保出去了。京兆府派人跟着,相当于软禁。
但周柏山被带离京兆府的第二天,就暴毙在虞府。
虞子德震怒,城郊给西诏的那个跑马场也不督工了,满都搜捕凶手,折腾得都城中人人自危。
而紧接着第三日,更大的水花砰然激起。
当今陛下的表兄,以小妾众多闻名楚都的文宁侯因收受贿赂、私屯田地、纵奴杀人,即日下狱。
徐百岁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下巴都快惊掉了,虽然距上次那陌生姑娘带来这个消息已有些时日,但她的消息一点没错,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被下狱了。
上回他问如果消息证实了,他要怎么联系到她?
那陌生姑娘只道,时机到了,我自然会来。
从包厢里退出来,徐百岁去找人换了班,然后行色匆匆地回到了九味楼跑堂小厮住的院子。
今夜他回来的早,趁没人注意,直接拐进了角落的废旧柴房。
一柄弯刀抵住他脖颈。
徐百岁忙讪笑:“姑娘是我,是我,徐百岁。”
弯刀随之撤下,徐百岁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上,微弱火光足够照亮他们二人。
“姑娘厉害,那文宁侯果真下狱了。”徐百岁伸出大拇指,比了个“一”。
相月白依旧没摘蒙面巾,她没搭理徐百岁的奉承,压低了嗓音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
徐百岁:“其实我也不确定,但文宁侯的消息一传出来,您这两日肯定要来收消息不是……”
说着,他摸出一封信笺,十分识相地递给相月白,“您要的‘那位’的消息。”
相月白接过,打开看了两眼,满意地收进袖子里。
相月白:“今日来还有别的事,我想定个时间地点,以后每月找你取一次消息。不白拿你的,我若有重要消息也交换给你。”
徐百岁有些犹豫:“若没有呢?”你就要白嫖了?
相月白:“……会给你钱,但你别想坑我。”
她的短弯刀在掌心翻转,带起的刀风吹得火折子摇摇欲灭。
“你的消息打半折卖给我,代价就是你是百事闻这件事我会替你保密。”
徐百岁沉思半晌,终于点了头:“成交。”
*
三日后,相月白终于见到了谢听风。
岑老王爷在前厅跟谢听风聊了两句,就去练武场打拳去了,由王府的老管家领着谢门主来到东院客房。
郡王府里没种什么名贵草木,绿意全靠野草野花自行发挥,但走近东院客房,却很神奇的有股极淡极清幽的气息。
谢听风动了动鼻子,他不通熏香,常用的多是宫里发下来的,这香气倒是没闻到过。
“师父你终于来啦!”相月白没关窗,谢听风刚从拐角走出来她便瞧见了。
相月白站起身,高兴地丢下话本,衣角翻飞,一撑手就从窗户翻出来。
老管家提心吊胆地“哎”了两声叫相月白小心,别把伤口扯了。
谢听风倒是见怪不怪,板着脸道:“我看你伤养得挺好啊。”
“习武之人皮糙肉厚不能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