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觉双手捧杯,客气极了:“什么少主不少主的,你我兄弟系出同源,兄长折煞我了。”
这话慕容光不同意:“少主乃嫡支血脉,我慕容氏未来主君,自是与众不同。不像我们,偏远旁支,连族谱都丢了。”
慕容觉关心:“兄长这些年过得可好?”
“我们西境人,哪有什么好坏,能活着就很了不得了。这些年,寻到些族人,也算对列祖列宗有个交代。”慕容光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今日。
“兄长此言差矣,伏俟军不日整军出发,待来日夺回祖地,那才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慕容觉与有荣焉道。
慕容光倒是很清醒:“属于我们慕容氏的时代早已过去。伏俟军是西境的伏俟军,伏俟城是王爷的伏俟城。我不过是遵命行事,不敢自专。”
慕容觉脸僵了一下:“兄长说得对。”
慕容光问他:“少主可想过夺回故土?”
这话让慕容觉不知该如何回答:“安乐部虽以吐谷浑人为主,卑禾羌海终不是民心所向。不怕兄长笑话,以安乐部的实力,打得下来也守不住。”
慕容光深有感触:“譬如蜉蝣,朝生暮死。”
“既无来处,又无归途,茫茫不见天日。”习惯了漂泊迁徙的慕容觉更有发言权。
慕容光推心置腹:“少主乃慕容氏未来,就打算这般蹉跎在陇右无休止的纷争中?”
慕容觉马上正经起来:“还请兄长赐教。”
慕容光设身处地:“陇右战乱历经百年,不知何时而终。少主为何不率众投周,前去中原谋生。以少主的身份,至少能封个爵位,在长安安稳一生。总好过现在四处飘零,仰人鼻息。”
慕容觉可笑:“我安乐慕容已经相信大周两次了,断不会再有第三次。”
慕容光沉默,他只不过是秋瓷小兵,一心只想报效都护府。对于姓氏并没有太多的归属感,这便是同安乐慕容氏的最大不同。“前路茫茫,少主想要复国,并非易事。”
慕容觉将皮球踢给了慕容光:“大哥觉得,我安乐慕容氏该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让慕容光有些为难。他有什么资格,以何种立场指点江山?“凉州孤夜姜余威犹在,我们王爷更在敦煌虎视眈眈。两虎相争,必有死伤。游牧于陇右的部落,或是主动、或是被迫,必择其一,无法保持中立。少主应尽快做出选择,以免这最大的红利,被对手吃了去。虎狼争地盘,牛羊也要争草场的。”
慕容觉虚心受教:“大哥所言极是。”
慕容光觉得:“若是安乐部能像卡尔鲁克一般,得一方草场休养生息,远离战乱,岂不美哉。王爷平定了西北之乱,如今更是用人之际。六合招贤馆外,能人异士络绎不绝。不知凉州又是何番景象。”
慕容觉回答:“钱财土地,高官厚禄。”
“原来如此,嘉良夷人还是这般简单直接,竭泽而渔。”书读多了,慕容光有些看不上原始粗|暴的嘉良夷政策。嘉良夷逃兵屡见不鲜,不是没有原因的。
慕容觉低头不语,慕容光同样不说话,不知道都在消化些什么。半响,慕容光小声提醒:“督军府传出的消息,王爷恼怒牵利商人联合陇右老世族暗中倒卖军资,决定向陇右、河湟部落开放军资售卖权,以此来制衡牵利商人的垄|断。不日便会派信使前往各州邀请,不知少主可有兴趣。”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比起嘉良夷的花钱买命,共赢合作明显更对安乐部的胃口。慕容觉道谢:“多谢大哥提点。”
“我们武威,黄金铁矿样样不缺。虽处荒漠,可背靠天山,绿洲同样不少。粮食牛马、药材布匹自给自足。王爷寻盟友,可不单单是为了赚钱。少主可要早做打算。”
慕容觉起身拜倒:“小弟愚钝,还请大哥言明。”
慕容光凑近道:“嘉良夷还有多少本家守军,少主一清二楚。不过是靠着各家部落给他卖命。少主若是能在肃州站稳脚跟,皆是进可攻退可守,最差也能捞个州指挥使当当,何乐而不为?”
慕容觉赞同:“大哥说的对。”
慕容光心中松了口气,这话总算说了出去,要不然如何向王爷交代?
慕容觉有担心道:“大哥不日南下伏俟城,卑禾羌海被嘉良夷人占据百年,昔日同族早已忘祖。大哥还需小心为上,有什么需要小弟的,还请招呼一声。”
慕容光悉心请教:“少主可知伏俟城内情?”
慕容光介绍说:“卑禾羌海东岸,包括河湟谷地,归廓州孤夜姜管辖,逻些无力插手。东岸世代与嘉良夷王族联姻,早已被同化,对逻些忠心耿耿。兄长此行,凶险难测,万望小心。”
慕容光明白了:“更弱小、更忠心的乌护,确实棘手。不过以嘉良夷的做派,不可能不奴役吐谷浑遗民。百十年来,怎能没有一丝怨气。少主可识得东岸遗民,在下想寻个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