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最近很爱和周沉黏在一起,有什么好吃的都舍得花钱,毕竟再有几个月殷桂就要把他接去城里读小学,到时候过节放假回来一趟不容易,见面的日子也就少了。
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万般不舍。
心里已经很难过了,偏偏不争气的小儿子又赌钱欠债,现在还舔着脸来要钱给她添堵。
老伴死得早,当初为了拉扯大这几个孩子,天天头埋地里背脊朝天刨食,对最后出生小儿子的教育少了些,造成如今局面。
说来说去除了不给就是没钱,小舅舅费尽口舌也没能拿到一个子儿,不由怒气冲冲离去,半路偶遇出门摘果子玩跑回来的周沉。
眉宇松开转而舒展,计上心头。
络腮胡老王有病生不了,一直想要个男孩传宗接代,来用孩子换钱的人不少,可他挑挑选选,总有不满意的地方。
譬如太过面黄肌瘦,一看就容易生病的模样,却不想想如果不是家庭困难所迫,谁愿意把自己亲生孩子拱手让人。
艳阳高照,老王一眼就看中了拿着糖葫芦安静站着的周沉,不吝啬给了小舅舅约定的一大笔钱,扯着周沉进屋。
老王看着豪爽,其实有怪癖。他有打人的癖好,对方越是求饶他心里越痛快,刺激和兴奋感叫他根本停不下来暴虐。
周沉是传宗接代的希望,本来不想动手,不曾想周沉竟表示要回家,不要待在这里。
发泄完一通后,老王舒坦地睡着了。
半夜时分惊醒,周沉嘴角血渍干涸在那儿,拎着一把水果刀不知道站床边多久了,眼神冷漠的可怕,可能是终于明白被小舅舅欺骗,他没了前两日的默默掉眼泪。
冷冷道:“我要回家。”
试问谁能顶得住半夜睡觉睁眼发现有人死死盯着自己看,手里还拿把刀,怎么防都防不住,一连好几日遭受这种折磨。
周沉被退货了。
老王说他精神有问题,冲到小舅舅家硬把给的钱抢了回去,啐一口扬长而去。
徒留懊悔不早点把钱还给赌场,现在又不知道该怎么还债的小舅舅坐在门口嚎叫。
冷眼旁观,周沉脚步一转,没往家走找外婆,反倒是来到赌场安保队长,村里有名二流子混混麻子家里,告诉他自己小舅舅没钱还,正要收拾东西跑路。
第二天,小舅舅因欠债还不上钱,被丢去十几公里外黑矿场遭罪的消息在村里传开了。
小舅妈跑来要钱求助,只得到外婆一句:“他活该!”
两个月可以发生太多太多事情,枯枝焕发出一树翠绿生机,头发长长几厘米,屋檐落满尘土,喜鹊在屋内角落筑好一个巢,不怕人的飞来飞去觅食。
小舅妈和表弟虎子在湖边捞鱼,不慎掉落进去,双双溺亡。
好不容易从矿场逃出来的小舅舅闻此噩耗,痛哭流涕一整夜后,将所有责任都归咎到周沉身上。
要是不是他被退货自己也不会还不上钱,要不是他去麻子面前胡说八道自己也不会被抓去矿场,自己妻子和孩子也不用为了吃肉打牙祭跑去捞鱼,也就不会有今日结局。
火冒三丈要去把周沉丢进河里淹死,不成想才迈进院门就被警察按倒。
周沉年纪小小,说话却有条不紊,“没错,就是他拐卖我。”
后续不知牵连出什么,汇总一并处罚竟判了十年牢狱。
月西村人人都道殷家外孙心狠,连自己亲舅舅都举报,可见内心冷漠。
迷信的人看什么都迷信,不知从哪儿传出周沉是灾星,害他小舅妈和表弟淹死,又害他小舅舅坐大牢,是害人家破人亡的害人精。
谣言越传越有鼻子有眼,到最后成了有人看见母子俩出事那天,周沉在附近出没过,某些细思极恐的东西不言而喻。
大舅舅怕沾上晦气敬而远之,才放出来没多久的小舅舅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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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吃的最不顺利的一顿饭。
小舅舅刚要暴起,周沉一个过肩摔给他丢到院子泥地里,又补了几拳,疼得他喘不上来气,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打不过就撤。
小舅舅吐了口血痰,边后退边朝周沉连连点头,“好!好得很!你们都好得很!”
阴毒望了眼帮周沉擦脏污的许年年,众人不明所以目光中扯下嘴角,转身离去。
他走了,带来的连锁反应不会马上消失。
夜晚安静,玻璃窗外阴云密布,正厅柜子旁廉价纸张挂历被缝隙溜进过堂风吹得作响。
许年年没睡着,侧身面朝倪虹,睁着眼睛呆呆出神,口水在嘴里蓄着半晌没咽下。
红薯无忧无虑,听说已经找到他家里人,正连夜赶火车过来。
他身旁的周沉却没人接,没发出什么动静,可许年年就是觉得他还醒着,说不准也和自己一样,睁着眼睛没点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