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了,我说什么她都不会离开我,她爱妈妈,她爱妈妈,她爱我……”
话语的末端,充斥着不自信和畏缩。
护工们制服是裤装纯属偶然,但也恰好全了秦玉芬安定的精神世界。
“刘小姐,您奶奶在这边。”
一位身着秋季长色棕黄裙的年轻女孩在护工带领下从周沉秦玉芬身旁掠过。
擦边而过的一瞬,秦玉芬突然伸手抓住了女孩的裙子,用力一扯。
“许年年!我不是不让你穿裙子吗?你为什么不听话!”
死死攥着,一拽女孩直接跌坐,护工努力劝慰,“秦女士,这不是你女儿,你松手。”
和精神病人讲道理,收效甚微,最后还是周沉出了手,裙子才皱皱巴巴挣脱了禁锢。
女孩吓得不轻,在护工搀扶下快速离去,徒留秦玉芬还在大喊:“回来,你给我回来!”
“回来!!!”
下意识身子前倾,忘了早已无法行走,直直摔倒在草坪,无力又艰难地扑腾两下。
孱弱的身躯再如何动嘴嘶吼,也如牢笼中的困兽,只能起到可笑的作用。
拂掉肩膀上落枫,周沉将饭盒拾起安安稳稳置于轮椅座位中间,回正,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任由秦玉芬可怜巴巴的趴在地上。
垂眸,他慢条斯理地问:“为什么不能穿裙子呢?”
好像记忆中重要的片段,总是雨天。
许年年像个流浪猫一样蜷缩在墙角边,光着脚连鞋都没穿,无助又恐惧的眼神,他至今仍旧记得清晰。
顽强的杂草经过一阵风吹雨打,非但没有凋零,反生长更旺盛。
可是它本可以不受风雨侵袭,也能好好生长下去。苦难,是无可奈何的产物,而非为他人制造坚强心理于是肆意施暴的借口。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周沉似乎问过秦玉芬无数遍这个问题了,说得娴熟又轻快。
答案却在今天,许年年停留的时刻,终于浮现出水面。
秦玉芬把周沉当成了许年年,挣扎着抓住他裤腿,他微微侧身,便只摸到冰凉的皮鞋。
“年年乖,年年穿裤子就好,穿裤子就好……”
既糊涂,又莫名地清醒,吐字清晰。
“年年不要怪妈妈……妈妈,十几岁就从农村出来,到了城市里什么都不懂。刚开始和同乡几个玩得好的姐妹,在服装厂里上班,你不知道,在那流水线上面太苦了!”
“必须快手快脚,中途不能上厕所,得等每两小时一个整点才能去解决一下,可只有十五分钟,其他人也都要上,所以必须憋着尿跑得快快的,难受到眼泪都往下流。”
“吃饭大米里时常有石头沙子,清淡寡水得没味道。工厂门口有个老奶奶支了小摊,有卖油条还有各种饼和炸物,可妈妈每个月的工资都得上交寄回你外婆那里,手里只留下十几块钱,所以甚至连四毛一个的炸大地瓜丸,都不能经常吃,每次吃了还拉不出屎,可嘴里实在没味道,没油水干活没力气,又只能去吃。”
“工厂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做点肉菜,肥到见不了多少瘦肉,猪皮上好长的毛,也只能硬着头皮咽下去。”
“就那么熬了两年,车间里新来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改变了我的一生。”
“他姓王,长得很清秀,比我都小一岁,每次见到我,都姐姐姐姐地喊,嘴特别甜。”
“他也不是谁都这么亲近,他只请我和另一个女同事到工厂外面小店吃汤圆,那汤圆又大皮又薄,一咬里面黑芝麻馅儿全流出来。”
“工厂里的人都说,他看脸,我和另一个同事都很开心,因为这说明,我们长得好看。”
秦玉芬眼底神采泛出惘然,“我以为,我以为他是个好人。”
“有天他跟我说,他要走了,不在工厂里继续待下去,他亲戚介绍了个好去处,一个月至少能赚上千,努力用心点能赚上万也说不定。”
“我当时就心动了!我觉得我可以吃苦,我可以努力的,所以我求着他带我一起,收拾行李的时候,我还特别高兴和宿舍里的其他女孩们说,我说我要吃香喝辣地去了。”
“那个地方灯光五光十色的,晃得我眼睛疼,里面的女孩穿着也好光鲜,和她们比起来,我就像才进城的乡下土老冒。”
“当天晚上,他又请我吃了一碗汤圆,还说谢谢我,可我当时不懂,傻乎乎地跟他讲,应该是我谢谢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把我卖了,把我卖给KTV,让我在里面当三陪小姐。”
“我想跑,可却跑不出去,每次都会挨打,然后店里看门的十几个男的把我拖到一个小房间,把我……”
呼吸急促起来,秦玉芬连连摇头,嗓子眼溢出哭腔,“后面有机会跑,可我也不想再跑了。”
“早就脏了,何不连心也一起脏了,都不要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