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覆着他的身躯时,裴佑定才猛然松懈下来,一声气绵延不息。裴佑定闭上眼,呼吸却还是粗重着。
他只能克制着,再克制着。
然而,冰冷的水可以改变身体上的温度,却不能洗去裴佑定脑海中的记忆。几乎是在闭眼的那一瞬间,之前梦中的场景就如潮水般涌入,争先恐后地占据着裴佑定的大脑。
一名带着面纱的女子出现在他的梦境当中,她的身后泛着红玛瑙般的烛光,映着她狡黠可爱的双眼。
梦境之中,一切都如同盖上一层雾气一样,是一片白茫茫的模糊,但女子所站之处却是格外的清晰。鹅黄色与红玛瑙色的烛光相互映衬,衬着她少数袒露在外的肌肤更加雪白。
裴佑定未动,只是这样远远地望着她,面无表情地。
这女子难不成还会是洛神么?
时间点点流逝,梦中的一切却是没有发生丝毫的改变,女子也站着原地未动,只有面纱在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风,在微微地飘动着,偶尔露出女子精巧的下巴。
裴佑定兴味索然,开始思索起《洛神赋》来。此文虽是写洛神之遇,裴佑定却更加认为这背后是在写君臣大义,国家伦理。
大梁如今虽已是一派安乐,暂无内忧外患,但贪官污吏仍是层出不穷。再加上,律法不严,对于税收的条文界定模糊,地方长官苛捐杂税,底层的百姓日子并不算好。
只是,如今皇兄尚在西夷,朝中事情还需他多加协助,否则他愿云游四方,监察各地行政,为大梁献上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你……是谁?”
一道声音倏然响起,被风裹挟而来,落入裴佑定的耳中。轻轻柔柔的,恍若一只羽毛,掠过耳畔。
裴佑定抬眸,寻着出声之处,却见本在远处的女子已然走近,与他距离不过三尺。
香气溢上来,甜中带涩,却又余韵无穷。
女子垂眸,乌黑色的秀发落于肩上,红唇轻启,话语似在耳畔:
“你就是妾的夫君吗?”
裴佑定愕然至极,张嘴欲否认,却听周围忽而风起,声敲繁树,带起一阵树叶沙沙声。
裴佑定的心跳莫名加快起来,声声如雷,没了先前的沉静。
似是有预感,裴佑定下意识地将目光从虚化的树上挪开,看向眼前的女子。
轻薄的面纱不堪风击,已然飘飘松开,乘着风而去,不知所踪。
眼前的女子还立于原地,只是失去了面纱的遮挡,眉目悉数显露出来。
唇上的红印映着烛光,不断摇曳变换,若隐若现。
眉目如画,只是眼角下的那颗泪痣越发清晰,仿佛一个谜团,引人去探究其中的秘密。
此时此景,恰如《洛神赋》中的诗句——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裴佑定的话彻底停滞在唇边。
裴佑定一眼认出眼前的女子,她并非洛神,却是姜府的嫡长女,姜瑜。
她是皇兄还未过门的妻子,他的未来皇嫂。
然而,此刻,在他的梦中,她却眉目含笑,声音娇柔,喊他:
“夫君……”
那道呼喊直直地冲击着裴佑定的大脑和身躯。
气血顿时上涌,逼近一切。
裴佑定的身躯再次紧绷,肌肉僵硬,久久不消。
裴佑定紧闭着眼,努力放空思绪,却只是徒劳。
娇媚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一刻不歇地喊他“夫君”。
裴佑定不愿再想,将自己完全沉入冷水中,浸泡着。
片刻后,裴佑定弓着身躯,绷着腿,长叹一声。
原本撑在浴桶边的手滑落下来,重重拍在水面上,噗呲一声,泛开几朵晶莹的水花。
裴佑定却恍若未觉,眼帘紧阖,仿佛沉溺在无尽的梦乡中。
良久,裴佑定的呼吸再次变得平稳,他冷然睁眼,起身而出,换上一旁的衣裳。
推开门,清风拂面而来,细碎的声音尽入耳中。
裴佑定轻呼一声气,望着院中绿林,心再次静下来。
他想着房中那本尚未看完的诗词总选,难得有了点犹豫。
罢了。
不过梦境尔,何必烦忧?
裴佑定抬脚,欲回久安殿内,却见宴长匆匆而来。
“殿下,马车已经备好,现在启程吗?”
想起近日父皇催的越发紧的娶亲之事,裴佑定暗觉头痛,他揉了揉眉心,冷声道:“嗯。”
晏长快速应下,不多时,裴佑定就上了马车,一行人便往皇宫而去。
只是,到了紫宸殿外,裴佑定正想让同顺进去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