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风云变幻,前两天还风和日丽,第三天就开始变得闷热不堪。到午后乌云聚集,阵风一道一道扫过海面,引来成群信天翁御风翱翔,捕捉被暗涌掀上来的鱼虾。
风暴将至,乘客们都躲进了船舱。
只有艾丝美拉达站在船头,红裙被风扯得像一面旗帜,着迷地望着黑沉沉压下来的乌云、汹涌飞溅的海浪和优美滑翔的信天翁。
“下雨了,快进来!”阿莱桑德罗隔着舷窗喊她。
“别吵,我在向风暴学习舞蹈呢!”
突然一个霹雳划破云层,几乎就在她耳边炸响,把她吓了一跳,这才笑着跑回船舱去。
暴雨如注,天地一片白茫茫。
半夜,艾丝美拉达被砰的一声巨响惊醒,发现玻璃舷窗被海浪打碎了。狂风卷起茫茫水雾,倏地扑进舱来,把她打得浑身透湿。
怒涛里混杂着敲门声,是阿莱桑德罗。
“真糟糕,我们先是遇上海盗,现在又遇上飓风了。你怎么啦,浑身都湿透了。”
“没事,只是窗户碎了。”
“到我那边去吧。”
两人离开船舱,差点被忙乱的船员撞到。
“快,开启全部机组!”
“关掉换气口,打开排水泵!”
“报告,机舱进水!”
“马上发出求救电报!”
海上层层巨浪排空而来,轰然撞上甲板,邮轮颠簸如一片落叶。乘客乱成一片的骚动,船员急促的叫喊声,全都被狂风巨浪吞没,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风和水的肆虐。海水灌进了船舱里,艾丝美拉达和阿莱桑德罗只好蜷缩到床上。
“阿莱桑德罗,船会沉吗?”艾丝美拉达问道。
“不会的,别害怕。”阿莱桑德罗嘴上这么说,心里也发毛。前两年一艘西班牙军舰就在飓风中沉没,官兵全体遇难,其中包括他的一个表哥。
艾丝美拉达不说话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念头忽然闪过她的脑海。
埃利克不会也遇上这场飓风吧?
黑天使号的船长室里,一点烛光在风浪颠簸中摇曳。
它与邮轮的航线保持着三十海里的距离同向航行,埃利克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命令有什么意义。
只不过,知道那簇小火苗跳动在三十海里之外,他心底就有种莫名的宁静。
“先生,截到邮轮求救讯号!”
一个样貌精明、皮肤黝黑的年轻人在门口报告。
“什么情况?”
“他们误入风暴眼了。”
“笨蛋。”埃利克轻声说,透过船长室的玻璃窗眺望。骤雨一阵一阵地打在玻璃上,外面狂风呼啸,天边隐隐雷鸣,交织在一起,像无比阴森而威严的交响曲,巴赫和维瓦尔第的名篇也只能描摹其于万一。
会有多少人葬身在如此宏伟的安魂曲中?他不在乎。
但只要那簇小火苗还在摇曳跳跃,他就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没有那么糟糕。
他推开海图,站起身来,走到船长室里那台钢琴边。那是本来要进献给酷爱音乐的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的名琴,自被他掳获以来,已经沉寂了一整年。
黑漆琴盖打开,骨节毕露的大手轻轻拂过象牙琴键,微凉的触感依然温润细腻。
像克丽丝汀的象牙白肌肤。
他闭上眼睛回想当初触碰她时的战栗和温柔。
长久以来,那是他竭力要忘掉的记忆,可越是不敢触碰,就越是疼痛清晰。
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一切都模糊了。
时间的力量真是可怕,曾经尖锐致命的痛苦,最后也能被打磨成鹅卵石一样沉甸甸却没有棱角的哀愁。
唯有指尖的灼热依然没有改变。对音乐的渴望一如往昔。
埃利克坐下来,弹奏出浮现在自己心里的第一段旋律。起初指法都有些生疏,但渐渐地越来越勇敢坚定,音乐像冲破冰盖的火山,不可遏制地喷发出来。
一个下定决心的强音结束了旋律,埃利克瞥了一眼完全听呆了的手下。
“全体集合!”
三十多名亡命徒很快集合完毕,等待黑天使的命令。
“把所有物资搬到底舱,升主帆,东北方向全速前进!”
亡命徒们面面相觑。
“先生,前方是风暴眼。”大副说。
“这是一道命令,不是一场讨论。”他冷冷回应。
负责监视各路船只讯号的电报员明白过来。
“您是要去救人?那太危险了,闻海水的味道就知道这次风暴有多大。”
“没错,我就是命令你们去送死,跟我一起。”他嘲讽又自嘲地冷笑道:“我们个个恶贯满盈,说不定为了这个壮烈举动,撒旦可以把我们的灵魂提拔到地狱第十七层。”
天色渐亮,但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