杆子几乎碰到了他的鼻尖。
三、二、一。
他紧盯着芦苇杆下端那一团隐约的黑影,估计幽灵头部所在的位置,瞬间拔枪扣动扳机。
砰地一声枪响,水中冒出一股鲜血。
芦苇杆横着浮上水面。
影子仍然紧握□□盯着水面,心里默默读秒。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即使是罗贝尔.乌丹在他著名的水牢脱逃魔术中,也仅仅能支撑三分钟而已!
四分钟。
死水平静无波,连一个气泡也没有冒出来。
四分半。
殷红的血水在漆黑的死水中蜿蜒扩散。
五分钟。
影子坐倒在船上,长出了一口气。
他杀死了世界上最伟大的天才之一,就像某个泛泛之辈杀死了数学神童伽罗瓦和不朽诗人普希金一样。
庸俗永远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即使是在民主制下。因为不管是统治阶级还是最大多数,都站在它这一边。
可惜没人会知道他的成就,身为一个影子,是多么的寂寞啊。
突然,一道冰凉的绳索像水蛇般无声无息地缠上他的脖颈,瞬间勒紧。
埃利克从他背后鬼魅般冒出水面,浑身淌着死亡之水,绳索在手臂上连着绕了几个圈。
影子像被甩到船上的鱼一样拼命打挺,但柔韧的绳索越挣扎越收紧,深深切进他的颈肉里。
终于他的挣扎停止了,身体瘫软在船底。
埃利克丢下用鼓风皮囊和煤气灯调节阀临时组装的水肺,湿淋淋地爬上船,捡起影子的枪,对准太阳穴补了一枪。
“魔术师从不重复旧戏法。”他漠然说。
天亮了。艾丝美拉达紧紧地把乐谱抱在胸前,踽踽独行在巴黎街头。三色旗飘扬,马赛曲奏响,昨夜的起义在帝国的废墟上建立了共和国政府,巴黎民众纷纷涌上街头庆祝,欢呼民主重生。
但是这一切与她无关。
她觉得好像掉进了不久前的那个噩梦。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里,她怎么也找不着埃利克了。
踏遍四海,无以为家。拼至绝处,不得逢生。
只有内心的火焰仍在不屈地燃烧,什么也不能把它摧毁。
她终于触摸到弗拉门戈的灵魂,那神秘莫测的杜恩德,是骨中之铁,血中之焰,爱中之死,恸中之歌。
是的,她即使一无所有,还有舞蹈。
她扬起手臂,旋转手腕,感受指尖掠过的飘风。
或许,他也在看她。
独自在街头的舞蹈,没有伴奏,却拥有震荡天地的力量。
突然,一阵小提琴的音乐传来。
她的舞蹈瞬间凝固。
她战栗地转过身,却只看到一张普通的面孔。
但怎么会?这是他为她写的一段吉普赛深歌。
“船在海上,马在山中。
夜色裹着她的腰,她在树林里做梦。
在吉普赛人的月光下,
一切都在望着她,
她却看不见它们。”
她如梦初醒地再次向琴手望去。他也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琥珀金色的眼睛带着浓浓笑意。
她身子一晃,扑进他的怀里。他丢下琴,把她横抱了起来。
“我可爱的小革命者,你是去攻占巴士底狱了吗?”熟悉的声音震颤着她的心脏,“别怕,这是又一张面具,用纸、蜡油和黄油黑面包屑做成。底下那张脸还是一样丑陋,并且再次身无分文。这样你还愿意跟我吗?”
她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闭上眼睛,疲倦地喃喃说:
“抱紧我,不管你要去哪里。”
他用颌角蹭着她的额头,低低地笑道:
“哪怕是去地狱吗?”
她伸手环抱住他的脖颈。
“我杀人了,我不忏悔。”
他的声音笑意更浓。
“我们会一起下地狱,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