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商贾姓贾,头一回做这样的鲁莽事,十分紧张。
几乎是半强迫的把状元郎请上了马车,慌慌张张的,平时是不敢,可这节骨眼状元要是挣扎,他一着急敲晕了再带回去都有可能。
万幸,状元上了他的马车后,并无甚责怪意思。
他安静地坐在马车内,挑起窗帘,看着外面的风景。
贾老板隐约感觉他像是在等人。
但他一想,状元爷可是跟皇帝对过策论的,他在想什么,自己怎么可能揣摩得出来,否则他也能考状元了。
他又细细打量。凉州这么大,遍地都是生意,他每天跟着来自五湖四海、身份千差万别的人往来,可谓识人无数,多看状元这几眼,他就看得出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面对着自己略微粗俗的举动不恼怒,风度翩翩,肚量宽大,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越看越是欣赏。
贾老板赶忙替自己的鲁莽找补:“状元郎来都来了,去我家中喝口热茶先。听说您是湖州隆安县人氏,年前刚来的凉州,巧了,我夫人也是隆安县人氏!隆安县不比这富丽繁华的凉州,吃的喝的玩的大有不同。您忙于科考,肯定还没有好好逛逛,就让我来介绍介绍……”
“老爷,不好了!”外头驾车的壮汉小厮突然喊道,“有人拍马追上来了!”
贾老板掀开车帘看:“谁啊?”
小厮道:“像是将军府的白梨儿,后面乌泱泱追着一群人,看着都是练家子!”
贾老板一看,还真是!顿时慌神了,忙问韩修:“状元郎和白小姐是旧识?”
这一看,刚才只是安静地坐着的状元郎,好像突然间生出了一些变化。背挺得笔直,拨着窗帘的手,不知是不是北风吹的,在细细地发抖。
良久,韩修回:“不是。”
什么抖不抖,肯定是自己看错了。贾老板这下笃定:“定是来抢人的,快,别被他们追上!”
早在上元佳节,韩修就与白梨儿有一面之缘。
那时花灯璀璨,二人隔着人海相望,从此窗棂边的人在韩修心里生了根。但对白梨儿来说,或许那只是随意一瞥,即便是后来熟悉了,也没有听她提起过这件事。所以被搅乱凡心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现在的他于白梨儿而言,仅仅只是陌生人。
韩修阖目,掩下翻涌的情绪。
白马背上的不是白梨儿还能有谁?
为了替许云织追“赵平”,白梨儿很是下功夫。漂亮的百褶裙下摆被她撕了,绑在两腿,变成了裤裙,这样驾起马来如鱼得水,很快见到了偷人的马车。
横马车前,逼人下车。
“人仙”下了车,白梨儿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将人的腰身脸蛋看了个遍,鼻子还是鼻子,眼睛还是眼睛,没受欺负。她宽慰道:“赵平,别怕,我看这粗鲁商人还敢拆人姻缘吗?”
“赵平”深深地看着她。
不是梦里那总是沾满血污、哭泣着的脸。
她灵动又天真,宛如一束晨曦。
一种蛰伏着、压抑了许久,被困在无底深渊中的情绪,伸出了触角,要把这束突然之间投在他眼前的光明,欣喜若狂得、细细地攥住,拖回黑暗中据为己有。
白梨儿与他对视了许久,心生不忍:“都说别害怕了,我来助你!”
她转头就去瞪那个胖商贾:“你这人好野蛮,把人吓得,都快……生气了!”
好险,差点说成把人吓得快哭了!
这个赵平,大男人一个却是个小鸟胆子,眼睛说红就红了。
贾老板反应过来:“赵平?他不是赵平啊?”
这条路是阔路,虽然不是主干道,来来往往也有不少人。热闹一传开,附近的人都从巷子里涌了过来,一下子成了车水马龙的闹市了。
李承洵今天当值,带队巡逻城南一带。
下属远远看见人群中央高大的白马上坐着位黄衣少女,连忙请令要过去处理,李承洵看了一眼,命他们原地待命,自己走了过去。
路两边的女子见到他,不敢直接看,都偷偷从指缝里瞧。他穿着一身干练的窄袖黑衫,束着额带,腰按四尺黑长刀,气质冷冽,黑曜石般的眼眸森冷无情绪,加上腰佩官印,更加令人远观不敢亵玩。
城南有人认识他,交头接耳把话传出去,这位是御前带刀侍卫李承洵,现在凉州府尹任职,千万不要得罪他。
贾老板赶忙从马车下来相迎,一看,白梨儿还稳坐在马上,心想这丫头胆子太大!
李承洵薄唇微启,谁的话都不听,上来背了三条法令。
一曰闹市纵马、乘车疾驰,罚铜钱一贯;
二曰聚众闹事,致无辜人死、重伤,刺兵;
三曰不敬学士,杖十。
贾老板吓得哆嗦,白梨儿握着缰绳稳坐在马背,竟然还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