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一次,见到幻觉,是什么时候?”
房间里的陈星月茫然注视着地板,像是无措的孩子。她沉默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报出了一串日期。
“我那天……站在顶楼天台上很久,”陈星月的声音很轻,“那天下雨了,雨珠很冰。风……风很刺骨,我很冷,站了很久。然后,然后,我往前迈了一步,就听见有人叫我。她喊,‘星星——’,我,我原本不想回头看的,真的。然后那个声音就说,说。”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隐约有些哽咽,“妈妈——妈妈在这呢’。”
最柔软的两个字从舌尖倾泻而出,妈妈,妈妈。陈星月抬起头,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牙牙学语的时候,第一个学会的词永远都是“妈妈”。妈妈就是全世界。妈妈曾经也是陈星月的全世界。
后来,她的世界崩塌了。
陈星月用零碎的碎片,比如奈何乐队的朋友,再比如外婆的爱,拼凑废墟,勉强拼凑成一个新世界。
后来,外婆去世了。
再后来——奈何乐队解散了,大家分散各地,难再相见。
大一刚放寒假那时候,她回罗家,第一顿饭和罗家人大吵一架。罗家老太太,她血缘关系上的奶奶,用尖尖的声音破口大骂:“克家人的扫把星!没人要的倒霉鬼!没妈的小野种!”
陈星月把饭桌掀了,饮料浇了老太太一脸,指甲抓破罗家女主人也就是她后妈的脸,冒着雨回了家——母亲在没嫁人之前住的地方,她初高中时住着的地方。
陈星月拿着钥匙颤抖着要开门,却发现锁已经换了。门口的摆设,贴上的新对联,表示着这里已经……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罗家人把这里的房子卖掉了,陈星月没有家了。
没有了。
*
“我回头去看,是妈妈——妈妈撑着一把透明雨伞,穿着、穿着灰色大衣,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就跑向她啊,跑啊——跑啊,摔倒了,再站起来,妈妈就不见了。”
陈星月的声音一顿一顿的,眼泪一直在不断滑落。她没有擦的意思,就坐在那里,给向意讲故事。
“然后,尤米就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里,说你翘课回了国,让我出去吃火锅。”
陈星月说到这里,精神总算稳定了一点。
她沉默下来,手指搅在一起,低着头,似乎在回忆什么。
“——真的很好笑,向意。”陈星月突然抬起头,“我的病反而救了我自己。我知道家里的遗传病,我真的知道。她们都说妈妈是因为遗传病走的,不,不是那样的。妈妈……妈妈很痛苦,她说,呼吸都会疼,刺骨的疼。”
她又沉默下来,眼睫毛颤抖着,然后轻声道:“对不起。”
“我会……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向意放下病历本,沉默着拥抱了耷拉着脑袋的陈星月。陈星月回抱住她,嘴巴贴近向意的耳朵,声音低低地,但很清晰。
“不是你的错。”陈星月说,“不要自责。”
众人才发现,永远都是强势而又高傲的向意,在哭。
陈星月拥抱着她,有意无意地看了那面单面镜一眼。
*
我又开始发高烧,又开始在说胡话,想到什么说什么。我无比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说什么,理智地在一边冷眼旁观完全失控了的自己。
“白礼服,霰/弹/枪,轰然倒塌的香槟塔,砸在地上的奶油蛋糕被踩得乱七八糟,她举起枪,说——”
我沉默下来,抬头看着表情平静的向意。
她抱着本子似乎在记录着什么,但我知道,她在走神,她并没有注意我的话语。看上去在全神贯注,其实什么也没听。
不。向意不会走神。她不是向意。我看出来了,看出来了——这不是向意!
向意刚才出去了一趟……她不是向意,我可以完全确定。
理智依旧在旁观。我凑近这个披着向意壳子的人,手里藏握着刚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手.术.刀。
呼吸喷洒在对方的脸颊上,我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间。
我舔舔莫名其妙干燥的嘴唇,和那个假冒向意的人几乎是脸贴脸。
她张开嘴唇似乎想要询问我什么,我感觉我在笑。
“向意”放下手中的东西,问我:“怎么了?”
我弯着眼睛看她。
在大厦内的警报拉响的那一刻,狠狠地把那把小巧的手.术.刀捅.进对方的身体里!
热乎乎又黏糊糊的东西顺着白衣服流下来了。她用向意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WHO ARE YOU?”
我感觉手掌黏糊糊的,手.术.刀被我紧紧攥着,我大声笑起来,不管耳边刺耳尖叫的警报。闪烁的红灯明明暗暗